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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授记俱出,非行境成立,
有无同有无,对治别文故。
诸佛现量眼,亦护诸佛法,
诸时智无碍,是故不应舍。
不全及相违,非方便未说,
故此声闻乘,非谓大乘法。
第二品的开头部分,基本上是在试图说服读者,大乘确实是佛的教法。尚且不说金刚乘,即你们有些人接触的所谓“密续”,过去连大乘都具争议性,我们谈的是两千年前,大乘曾饱受争议。
让时光再倒转一些,佛陀的教导是革命性的,非比寻常。我们在谈的可是两千五百年前,当时有许多哲学体系认为实相最重要,尤其对佛教来说,实相极其重要,是佛教的根本。
⬧ 实相 ⬧
谈到实相时,我必须一再强调,我们绝对不是在谈一个神圣、超自然、高高在上的实相,我们谈论的其实是非常非常简单、基本的实相。如此简单,以至于我们的习惯性思维无法接受它。佛法里有这个说法:实相就像眼睫毛,离你太近,以致你看不到它。同理,基本的实相太过简单,以致我们无法接受。别说是根本的实相,哪怕仅是世俗谛,往往我们也觉得难以接受——也许我们能在理智上接受,但是情感上、实际上接受则困难得多。
死亡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基本上,一旦你出生了,只要你受制于“生”,肯定无法逃脱死亡。你我都是如此,无论喜欢与否,你已经历了出生,你已经在这里,你别无选择,受制于“生”的人肯定无法逃脱死亡。但是难道要告诉一个新生儿的家人说“好,婴儿出生了,现在是时候为这个婴儿立遗嘱了”?那很难,因为你期待这个婴儿会活上一段时间。事实上,你期待他长命百岁;藉由寿桃、老寿星,加上所有这些金刚乘的长寿咒语、长寿灌顶等等,你希望他长命百岁。这也是我们文化所固有的。你们祝颂帝王时会说“万岁,万岁,万万岁”,但没有哪个皇帝曾经活到一万岁,他们自己并没有真正接纳“凡人必死”的这个实相。比如中国有位权倾天下的秦始皇,他制造了自己皇宫、卫队、所有随从的俑像,那几乎愚蠢得像是“我明天要死了,我要打包一些三明治带在身边,以防那里没有星巴克”。我们不接受这些实相,而我们现在说的是非常原始直白的真理。你们谁有五百岁的曾曾祖父?没有人有。这是事实,但是就连这么直白、实际、看得见、摸得着的简单真理,我们都不能接受。我们知道这个实相,我确信大家都知道,只要理性分析,我们都知道自己会死,但是要真正在情感上、实际上接受这个实相,却是件难事。
为什么是件难事?不是因为它像火箭科学般复杂难解,而是因为我们有所谓的“习气”。比如我自己,我教导无常,这是我的工作,而我却做了明年的计划,直到明年十一月都规划好了!我已经告诉人“明年十一月我会到你家门口”,那写在我的日程本上,我认定我会在那里,盲目地相信那会发生,这就是不能接受实相。同样,当我们买一件衬衫时,想当然尔地认为自己有一天会穿上它。
死亡是佛陀教导的实相之一,还有其他实相。如果我们尚且不能接受死亡这个层次的实相,会非常难接受比这更简单的实相。事实上,比起死亡这个实相,空性更加简单。它太简单了,以致我们就是无法领会,可能连智识上都难以理解、难以接受我们所看到的并非事物的本来面目,而只是自己的一种感知。这是实相之一,是实相的其中一个面向。它很难让人接受,但无论如何,这是佛陀的根本教示,它需要被确立,它不能被遗忘,我们不能失去它。所有的修持方法,像是禅定、祈愿、受戒等等,都纯粹是为了理解这一实相。不只理解,还要保持、加深、成熟对这一实相的了悟,这是那些方法存在的唯一理由。
昨天我们谈到两种教法:灰姑娘教法和非灰姑娘教法。今天我将使用较为传统的术语,即不了义教法与了义教法。基本上,任何真正包含胜义谛的教法都是了义的教法。例如在《金刚经》中,佛陀以一种可说是最直白的方式,实际阐述了实相。《般若经》也一样,对实相是彻底、赤裸、无修饰、直接的阐释,或许只有开头和结尾算是灰姑娘式的。“一时世尊于灵鹫山,入普明三摩地”,然后舍利弗似乎有点困惑,于是向观自在菩萨请教,问了种种问题等等,那比较像灰姑娘式教法。然后到了结尾,释迦牟尼佛自普明三摩地起,对舍利弗与观自在说“善哉善哉,你们的讨论甚佳,就是这样,如是如是”等等,以及“天、人等众皆欢喜赞叹”之类的内容,那些可说更像是灰姑娘式教法。那些是必要的,因为你需要那些。
我说过,灰姑娘教法并不是一种蔑称,灰姑娘教法绝对重要,非常重要,同等重要!事实上,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灰姑娘教法更管用,因为我们咀嚼不了非灰姑娘教法。就像给小婴儿吃巨大的美式汉堡一样,婴儿不可能嚼得动,必须让教法可溶解、可消化,大小合适,放得进我们的小嘴巴。
教法应该起到很多作用。教法应该动摇我们的舒适区,当然如此,但同时教法也应该让我们晋升到另一个不同的舒适区。教法就是这样的。
我一再引用这段话,我想这相当重要:“深寂离戏光明无为法,吾已获得甘露之妙法,纵于谁说他亦不了知,故当默然安住于林间。” 1 据信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获得证悟、得至涅槃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发现了甚深、寂静、离戏、光明、无为的实相。”总之,他提到了实相的五个不同特性。他说:“我发现了实相,但无论对谁宣说,都没有人能听懂,因此我将静默地安住在森林中。”从很多方面来说,你可以认为那已经是一个教授,即使他说“不会有人听懂”,那已经是一个教法,因为他说的是实相。如昨天所说,我们的语言非常模糊,我们的语言不够用、不够好,因此很难完整表达实相。接着,梵天和帝释天请求佛陀:“为了使众生从苦中解脱,请您务必设法令有情众生了解此实相。”八万四千法门就是这样开始的,为了不同能力、不同根器的不同人而设。
⬧ 不同听众 ⬧
总之,实相是最根本的。我在解释第二品,特别是开头的部分。因为如刚才所说,在某种程度上,大乘是有争议的--过去有争议,事实上现在仍有争议。情况有点像是这样:在这个坐满人的房间里,我对一般听众说“这是水”。之后课间休息时,我对五十个人说“其实这里面有一点伏特加”,五十个人听到了这个话。很久以后,这五十个人告诉其他人:“其实他给我们的是伏特加。”
其他人会反驳:“不对,他亲口说这是水。这怎么可能是伏特加?没有伏特加。”有点类似这个情形。
佛陀从鹿野苑开始传法时,他传给一般听众“四圣谛”等教法。请留意“普通听众”这个词,“普通听众”是什么意思?他们是灰姑娘故事的理想听众,他们只能听灰姑娘类的故事,而这五十个人却能够听一些其它的故事。对普通听众讲话非常困难,因为他们听到的都不一样。甚至在这里,甚至在我说话时,你们听到的肯定也不一样。我们可能都认为大家听到的是同一个内容,但那不是真的,你们总是听到不同的东西,你们一直在做不同的解读。不是新近如此,而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就连佛经也总是以“如是我闻”开头,没有哪一部经的开头是“佛如是说”,没有那样的声明。阿难从未宣称“这是佛说过的话”,阿难总是说“这是我听到的”,其他人听到的可能不同。
不仅如此,“如是我闻,一时”的“一时”这两字极为重要,因为佛在很多不同地方讲法,他可能在另一个时间讲了别的东西。阿难还说了另一点:“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于灵鹫山⋯⋯”意思是说,我是这么听到的,有一次在某个地方,比如尼拘律园、娑罗园、灵鹫山、鹿野苑或吠舍离,因为在不同场合,佛可能会讲不同的法。开始讲这一品之前,知道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在此之上,还有听众--这是最难的。你曾经尝试读过一些佛经吗?有时候佛经往往开头会有很大篇幅是在场者名单,这位菩萨、那位菩萨等等的一长串人名。关于听众,还有一个特点。至少就在座各位而言,如果我们列一个出席名单,我假定你们大多数都是人类。但是在人类当中,有马来西亚人,有新加坡人,我相信也有澳大利亚人、英国人、中国人 ,全都具有不同的思维方式。而且几乎能看出谁是新加坡人,谁是香港人,谁是台湾人。在这个房间里或许看不出来,但这曾经是我的嗜好,每次我去瓦拉纳西,我的嗜好是在恒河边看那些游客分辨“这是台湾团,那是新加坡团……”我对此相当擅长。
顺带一提,我说这些是想告诉各位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叫做“概括性论述”。我当然是在做概括性论述,我当然是泛泛而言。当我看到一群人都戴着同样颜色的棒球帽,穿着同样的夹克,而且每个人都排好队行走,最有可能是台湾人。当然,这是一种概括而言。概括性综述是一个弱点,这真的不是一个好做法,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概括性论述是我们唯一的沟通方式。我肯定此时此刻你正在对我做出很多概括性论述,而我也在对你们做出很多概括性论述,群体、种族、肤色、体型,诸如此类。
之前说到在座大多数是人类,但是佛经中有很多听众是龙族。龙其实不是人类,龙是半兽。然后还有乾闼婆、鬼魂、兜率天的天人--尤其是读大乘佛经的时候--此外还有恶鬼众。恶鬼喜好伤害他人,基本上是问题制造者,藏语称之为“呢禁”(夜叉),“呢”指伤害,“禁”基本上是指喜爱制造麻烦者,因此有那样的听众。想象一下他们听闻开示的方式、他们理解教法的方式。
历史上一直有个问题,声闻乘的人一直质疑大乘说“大乘不是佛的教法”、 “我们普通人从未听过大乘教法”、“佛从未在鹿野苑等地讲过这些”、“佛从未讲过这种教法”。
顺便说一句,就内容而论,这不是小事。例如在声闻乘教法中,佛教导了人无我,佛陀开示了为何所有问题、所有的苦都源自我执、珍爱自我。然而,什么是“我”?“我”不过是给五蕴贴上的一个标签。因此,就连佛在教导空性时,也主要着眼于人无我,是故五蕴亦无我。关于五蕴,有这些教言:“色如冒出的水泡”,色相如同泡沫,受如水面的波浪、涟漪,基本上是着眼于这些方面来讲空性。因为声闻乘的目的是脱离轮回,声闻乘视轮回为地牢、陷阱、深渊。这些是我们从声闻乘听到的内容:轮回如火坑,你想要尽快脱离这个地方,而且你不会想到大众,你主要照顾好自己;你,唯有你能做到,你是自己的主人,没有人是你的主人;只有你能去除自己受苦的肇因,只有你能运用对治去除苦因,没有人,甚至连佛也不能为你做这件事,等等。
就内容而言,当我们到达大乘这个层次时,就有了新信息。是的,当然自我并非真实存在,它是一个虚设的标签,因此五蕴如幻,如阳焰,如梦,如水面波纹。有什么额外信息?有非常重大的信息:没有涅槃。你说的涅槃是什么?没有轮回,没有涅槃。还有很多其他信息,然而单是这一点,当你告诉一般听众“没有涅槃、没有轮回”时,一般听众会震惊不已。就像之前例子中的“不对!这只是水,没有伏特加”,一般听众会说:“不,不!佛从未说过没有涅槃,佛从未说过没有轮回。看,这是轮回,我正在受苦。我有苦因,如瞋、嫉、慢等等,这些是造成苦的因。藉由三摩地、观、止、持戒等方式,可以挑战、摧毁这些苦因。佛陀教了我们法道,在道的终点,我将获得解脱。佛陀宣说了四圣谛:苦、苦因(集)、苦的终止(灭)、能终结苦的因(道)。你说没有涅槃、没有佛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在《金刚经》中,佛说:没有佛。在《金刚经》的结尾处说:以色相见佛者,具有错误的见地(若以色见我……,是人行邪道)。正是因为这类教法,兴盛于中国和日本的禅宗也仿效佛陀所说,禅宗有“逢佛杀佛”这样的讲法,这是非常正确、非常深奥、非常广大的教法,是以大乘观念为基础的教法。但是,你不会想要对一般听众说“逢佛杀佛”。对一般听众,你会说:“如果你在街上遇到佛,要礼敬、顶礼、皈依、供养。” “你真幸运!在哪里?我也能见他吗?”诸如此类,那才是你应该做的。
现在各位能明白,为何会有那种大乘是否是佛所教的争议了吗?
对此,我还想再多说一点,因为我有点像是个金刚乘施虐狂。试想一下金刚乘的情况,那就更困难了。情况有点像这样:对一般听众说“这是水”,对五十个人说“我放了些伏特加在里面”,对另外两个人悄悄地说“我放了些春药”,然后麻烦就来了,就连那五十人都不会理解,“你们密续的人真是疯了,佛陀从未这么说过,我就在现场。是,佛是说过里面有伏特加,但是仅此而已,你说春药是什么意思?那太不道德了,那简直是……佛教徒怎么能那样想呢?佛教徒怎么能说出春药那种字眼!这种话怎么会在这个讲座里说出来?”麻烦大多了。因此,有那种争议,一直都有。这是各位在听闻第二品之前需要听到的。
⬧ 大乘是佛所说 ⬧
基本上,第二品是弥勒菩萨对这些质疑的回答。刚才说过,有一般听众提出的质疑,说大乘教法“非佛所说”。“佛从来没有说这些,是你们这些人编造出来的”,一般听众提出的这种指控其实非常非常危险。他们说大乘扭曲佛法,说大乘教法其实是变相的邪见。如之前所说,一般听众无法承受大乘教法--没有涅槃,没有轮回,没有佛。如果你读《心经》,里面就有这些内容。在《般若经》里,佛陀对此一再宣说:“涅槃如梦如幻,如海市蜃楼,如果有比涅槃更殊胜者,就连那也如同海市蜃楼,如同幻相”等等。
佛陀住世期间,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未来如何评量鉴别一个教法是真实可信的教法?一个传统方法是“入于经,现于律,与论无违”,即:检视教法是否契入经藏,与佛经没有任何冲突;检视是否能够在律藏中找到这个教法;检视这个教法是否不违背论藏。这是一种评估和鉴定教法的方式。然而,一般听众会争辩说:“大乘不符合经藏,在律藏中找不到大乘,大乘与论藏完全相违。”例如,根据律藏,如果有僧尼说“没有佛,没有法,没有僧”,那就是犯了比丘或比丘尼戒,而大乘却明确宣说“佛法僧都不真实存在”、“没有轮回,没有涅槃”,这确实与律藏相悖。这是很重大的一点。对一般听众来说,佛在问题与解决方法之间,做了非常清楚的划分,像是问题包括妄心、烦恼心、有漏心等等,解决方法包括止、观、正念等等。但是在大乘中,根本上,大乘会说:“没有真实存在的有漏心,没有真实存在的烦恼心。”当然,这是在谈空性,所以这是一般听众无法接受的。
为了回答这个质疑,这里给了几个答复。有些答复或许有点难以理解,因为各位可能不太熟悉那种文化背景。声闻乘传统也谈三种涅槃境界,有阿罗汉境界,有辟支佛境界,还有佛的境界。然而,唯有了悟究竟空性,才能臻得佛果,达到佛的境界。换句话说,只是了知人无我和五蕴无我,并不足够。因此,弥勒在这里说:如果一般听众、如果声闻乘相信有三种解脱,那么相应地,声闻乘的人就必须接受有一条更伟大、更完整的法道能够带你臻得更完整的佛果。这里有太多专业词汇、太多术语,无法规避。因为或许会对熟悉佛学的人有所帮助,所以我要略作说明。那些对此不太熟悉的人,请暂时忍受一下。即使声闻乘也说有比阿罗汉高得多的境界,有佛的般涅槃,因为阿罗汉几乎被认为是佛的弟子,次于佛,所以能证得圆满佛果之道肯定比只能证得阿罗汉果之道更加伟大。弥勒说,由此可见,尽管你们可能不关注,但是必定有那样的一条法道。这是其中一个回复,我不知道各位是否能真正理解,这里涉及的文化背景有点不容易。
要说服一般听众“大乘是佛的教法”,无论如何都会是件难事,但是如果有足够的时间逐步安立教法的逻辑,那么大乘完全有信心可以证明大乘佛法也是佛的教法。有几个方面的理由:即使声闻乘也不得不接受佛是全能遍知的,他们也必须接受佛以不同方法教导不同众生。他们必须接受这些,否则就是在轻视、贬低佛的功德。这就是为何先前我强调过,法教中提到,佛传法时,甚至有龙、阿修罗、乾闼婆等不同种类的众生一起听法,因此会有不同的逻辑、不同的根(感官)。即使声闻乘也必须接受,佛的全能遍知足以对不同根器讲法。基于这个逻辑,可以确立诸如大空性等大乘教法是教给具有该类根器者。当然,你没有必要说服别人大乘是更伟大的教法,大小是非常相对的。
基本上,如果有一个东西引起了执著--执著是轮回之因,基本上就是认为某个事物是真实的、成立的、具有价值,或者认为某个事物是好、是坏等等的各种分别。只要有二元分别,那就会成为执著之因。执著是与解脱相反的概念,因此《金刚经》等文中所教导的大乘空性,绝对是与所有种类的执著相反。
“为息众生苦,不应除果痴。”这是寂天菩萨撰着的优美偈颂,我喜欢一再引用这如此美妙的教言,意思是说:暂时而言,就目前来说,作为一个工具,修行者可以保有一种无明。是什么呢?就是认为有证悟存在、相信有证悟存在,因为这可以当作一种激励行者的工具。
| 问答
问:如何尽可能地把这种层次的理解,融入自己当下的修持?有可能做到吗?
R答:这确实是个重要的问题,因为你或许会想:“空性,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是自己的投射,一切都是自心制造出来的。那又怎么样?我还是要吃饭,我还是要喝水,我还是认为我会在二〇二一年见到你。我该如何应付这一切?这些教法如何能帮到我?”实修方法很多,我只给各位简要介绍一种:止观。
修止时,你学习这个技巧,然后意识到你做不到。其实修止就是那样。基本上,止就是专注、不散乱,所以你的老师会告诉你:“专注在这杯水上两分钟。”然后你一开始专注,就听到噪音、想到别的,于是你会意识到:你无法专注。如果你的老师是位好老师,当你向他报告“我完全无法专注”时,老师会给你一枚奖章,因为那表示你修了一次不错的止,因为你初次了解到,原来自己是个散乱的人。然后你培养止的能力,你一次又一次地修止,之后你会达到某种平静。那时,你一分心,就会知道自己散乱了。现在则是过了二十分钟、甚至有时过了二十年我们才知道自己散乱了。修持一段时间过后,你的技能会变得极为纯熟,在你分心的瞬间,便知道自己散乱了。那时你依然会有挫折感,“要是我从不散乱该有多好!”但是那已经很好了,你不能过度逼迫自己,那样就好。
基本上,梵文“毗婆舍那”(观)的本义是“看见更多”——看见更多的东西。意思是:此刻,当你看着我或我看着你的时候,当你与这个世界互动时,你只看到其显现的样貌,而你认为事物显现的就是其真实面貌。然而并非如此,显相具有欺骗性,甚至平常我们也会说:“外表是会骗人的。”不仅可能骗人,实际上是一直在骗人。事物的显相并非其本质,通过“观”来实证的就是这一点。为此,你需要听闻,就如同我们正在做的,你还需要思维和禅修。技巧很多,有成千上百万的技巧来引发对胜观的了悟,即洞见“究竟何为实相”,技巧非常多。
而且,为了帮助修持,佛教从不排斥你去寺庙礼佛、念咒、燃香、供花……所有那些看似流于仪式和文化层面的训练与律仪,从不被排斥,也不应被排斥。记得吗?灰姑娘式的教法非常重要。
但是你不一定要完全照做别人在做的事,你会有自己的方法。目前先讲这些。实修方法很多,例如止和观。
问:假设我们确信大乘是佛所教导的,我们如何肯定那时佛说的就是真理?当我们从梦中醒来时,痛苦已不复存在,那说明我们只在梦里受苦,我们如何论证得出:醒来后就不会再次做梦?除了信仰之外,有没有办法从逻辑上论证佛陀说的是真理?
R答:有的,这个论证相当容易。因为无论是什么给你造成苦,这个苦的肇因必定有其因缘,不可能凭空冒出。而且因为佛教徒不相信神,所以这个苦不可能是神的惩罚,因为你忘了取悦神之类的。总之,没有任何事物是无因无缘、随机出现的。基本上,这很简单。如果你想吃早餐,如果你想要吃煎蛋,你不能只是看着蛋,指望它自己会煎熟。你必须行动,必须开火等等。这就是佛教徒做的,我们倒过来运用这个逻辑。我们的目标是远离苦。既然如此,要怎么做?可以做两件事:或是攻击苦因,去除苦因;或是增强、促进安乐之因。这是你能做的两件事,即所谓的累积资粮之道和净化之道,即“集资净障”。基本上,这称作因果逻辑。与因、缘、果玩游戏,非常好用。
然而因为习惯的力量非常强大,比如喝酒的习惯,一旦习气变得很强,那么无论你做什么--对佛堂立誓,对朋友许诺,立下新年决心--但是只要一看到威士忌或是喝酒的场面,你就是忍不住,还是会受迷惑。但那并不能证明酒瘾永远戒不掉。佛教徒会说,这个喝酒的习惯其实是你一步一步养成的。你并非一出娘胎就带着一瓶威士忌、喝得半醉,你是慢慢养成了这个习惯。你先是觉得喝酒让你很舒服,然后现在变得离不开酒。现在你觉得酒是必需品,但酒并不真的是必需品,那要看你有多大力量对抗你的习惯。
当然,从某方面说,很难改变习惯。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没有那么难,因为你只是需要纪律,这就是为什么会有“戒律”这个佛教概念。如果你研究一下佛教戒律,会发现它们非常简单,几乎像是设计给小孩子的,但它们都是设计来带给你觉知。例如,其中一个被建议的戒律是:禅修时,要坐直。其实没理由不能在吊床上禅修,你真正需要的是清醒的心,是正念,在吊床上也可以保持正念。但是就目前来说,尤其在初学的阶段,吊床很可能导致打瞌睡、散乱等情况,而坐直两、三分钟让你保持正念的机率更大。佛教戒律的设计,用意都是如此,向来都是。坐直不是目的,坐直是方法,而方法和目的是两回事。坐直是一种方法,是一种好方法,是你应该去运用、去提倡的方法,但那不是目的。评价一个佛教徒好不好,不是看他坐得多直,否则那些脊椎有问题的人会自动变成坏佛教徒,背不好、坐姿不正、驼背的人就别想要证悟了。要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问:您说“空性是独立的”,这是什么意思?根据中观应成派的观点,空性也是缘起,所以我不明白,空性怎么可能既是独立的又是缘起而生的?为了深入理解这部教文,我们应该采用哪一派的空性?中观自续派的还是中观应成派的?
R答:首先,这是相当哲学性的问题,因此对哲学理论不感兴趣的人,现在可以琢磨你们的下课后的购物清单。
我说过,“实相最重要”,而人类的语言不足以彰显、讲解这个实相。我还说过,佛陀本人说过:“没有人能听懂,没人有那种听闻能力,因此我将保持沉默。”然后梵天和帝释天这两位弟子前来祈请:“拜托,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是您肯定知道某种讲述此实相的方法,请您慈悲宣说。”那就是灰姑娘教法的开端。
为了讲解实相,佛教中谈到二谛:世俗谛(相对真理)和胜义谛(究竟真理)。比方说,提问者谈到的空性,属于胜义谛的范畴。但是要记住,就连这二谛也都只能在世俗谛中讨论,“二谛”也是假名虚设的。记得灰姑娘教法吗?我们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来讲解。严格说来,二谛是互相观待的:胜义谛依于世俗谛,世俗谛依于胜义谛,如此等等。但是绝对意义上的实相--这里我们又是在试图表达无法言说的东西--为了定义它,我昨天说过,实相应该是不会变化、不能被操纵改变的,实相不应该是人为造作产生的。如果实相是可改变的,那你就有麻烦了,今天早上是橙色的,今天下午却变成了蓝色,你要相信哪一个?但是像“生者必死”这样的道理,并不会改变。
顺便说一下,这不是佛编造的。早在释迦牟尼佛出世之前,人就是会死的;在佛离世之后很久,已出生的人也还是会死。只要有出生,就会有死亡。这也是为什么在佛教中,佛教徒其实更常讨论“生”。通常我们人类更担忧死亡,但佛教徒其实同样担忧出生。龙树的《亲友书》中有一句偈颂说“请警惕出生”,那很有道理。一旦你出生,就没有选择了。而你确实已经出生了,现在你我都没有选择,你我都受制于“生”,因此也都受制于“死”,那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我说的“独立”的意思。
是的,中观是一种真理,你当然可以说这是中观。这部教文绝对不是“非中道”的,它绝对合乎中道,因此它是中观。这是对般若等佛陀教法的释论,毫无疑问。但是我想提问者说的是“中观宗”,这是在龙树、圣天、佛护、月称等人之后出现的宗派。如果你说的是中观宗,那么弥勒菩萨属于完全不同的另一群人。佛入灭很久之后,印度出现了一所伟大的大学,叫作“那烂陀大学”。现在大多数藏传佛教教导的内容都源自那烂陀,我想中国的情形可能也类似。虽然我对汉传大乘佛教所知有限,但是像玄奘,他绝对是那烂陀大学的校友。因此,那烂陀大学对佛学的论述拥有很大的影响力。那烂陀大学有藏族人所谓的“佛法的两大车轨”的创始人或两大论师,一位是龙树,另一位是无著或弥勒。这部论典是弥勒的论著,因此我们不会说这部论典是中观应成派或中观自续派,它与中观派无关。
我很抱歉要讲到这些术语,不过没办法,这类教文总是伴随着这些术语。
⬧ 佛教与其他宗教不同 ⬧
在这一品中,我们试着继续讨论大乘。昨天我们谈过大乘,讨论了“大”的定义;今天我们再度谈到大乘,试着解释大乘何以具足一切能够摧毁染污之根源--执著--的成分,大乘具足能引你达至解脱的所有要素,这是我们需要听闻的。
从某种意义来说,你们听到的这个讯息很重要,因为我们经常听到矛盾、相互抵触的讯息,这是佛教的典型特征。佛教总是具有挑战性,因为归根究底,佛教真正关注的就是实相。真的,实相是根本。佛教真的不是某种政治形势的副产品,知道这一点很重要,请记下这一点,因为有很多、很多的宗教是那样的。我有时看那些谈话节目,那些专家们谈论宗教时会说:“基本上所有宗教都一样。”绝对不是!我不同意那种说法。当然,如果我受邀参加一场大型宗教会议,我或许不得不说“是”,因为我必须表现得体,但是虽然各个宗教表面上一样,根本上却是不同的。基督徒说“不要偷盗”,基督徒说“爱你的邻人”,穆斯林说“不要撒谎”,佛教徒也说同样的话,所以表面上或有很多相似处,但是根本上非常不同。
这造成很大的差异。像是基督徒会谈诱惑,他们会说:“引起欲望的所有这些事物都是不好的。” “它属于魔鬼非常邪恶,很糟糕。” “听从、放纵欲望是有罪的。”表面上,你也会从佛教徒那里听到类似的话,但关键是,在佛教中,尤其是在大乘佛教中,我们之所以需要舍弃令人渴望的事物,根本上是因为它们都是幻相,而不是因为它们真实存在,这是佛教徒和基督徒的区别。有很多其他宗教试图摆脱某些实在不好的事物,佛教徒却会说:“但那不是真的不好,那只是一场梦。”了知那是幻相,即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回到做梦的比喻,假如你梦到一只大蜘蛛强暴你,是的,你可以摆脱那只蜘蛛,你可以赶走它。但是如果突然间你知道这是梦,也许你可以跟那只不存在、却又貌似存在的蜘蛛玩耍。佛教就是这样教导的。
有时候我听这些谈话节目的专家们说“所有宗教都有暴力的一面”,这绝对不是真的,因为当我们谈到暴力时,总会谈到得与失,不是吗?你想得到某些东西,所以努力争取它。当然,我并不是说所有佛教徒都很好,绝对不是。我总是可以自愿出列,我就不是一个好佛教徒,我可以变得暴力,我可以很会骗人等等,但是我说的是佛教这条法道。并非所有宗教根本上都是暴力的,例如佛教、耆那教就不是。诉诸暴力是为了获得某种政治利益,而我们的大老板释迦牟尼佛却抛下了一切。他曾经拥有想要的一切,他有孔雀、大象等等,什么都有,但是他却离开了。他有何理由使用暴力呢?不是为了领土,他并不追求领土,他和堂兄弟之间没有任何纠纷,他不是率领某个族群或部落的领袖,那不是他的目标,因此不可能是暴力的。虽然你总是可以比喻说,空性是最大的暴力,因为空性摧毁一切。我想这就是问题所在,有时这些所谓的宗教专家听到“阿罗汉”这样的词--“阿罗汉”的意思是杀敌者、摧毁敌人者--他们就会说:“看!佛教徒也是暴力的,因为他们说到杀敌者。”但是在佛教历史上,佛教的主要敌人是无明,无明存于你自己心中,是你必须搏斗的对象。
因此,通过学习这类典籍来理解根本的见地,非常重要。如果你想要学习基督教,你会读《圣经》,试着去看那里写了什么。如果你想要学习伊斯兰教,你会研读《古兰经》或《圣训》,而不仅仅是听一些阿訇或牧师的谈论或评语。一般人可以那样做,但是我们这些佛教的利害关系人、持举法教者如果真的想要了解佛教的根本内容,阅读一些《大乘庄严经论》这类经典教文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