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给大家出个小小的脑筋急转弯啊:请问,如何灌满一个漏底的水桶?
可能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既然是漏底的水桶,灌进去的水都会流出来,不是永远都灌不满吗?
你可能会回答:只要让灌水的速度,大于水从桶底漏掉的速度,一直保持这个速度灌水,桶就会被灌满。你会说:这就是游泳池灌水排水问题的变形。学霸,牛!
也可能你会给出另一个解决方案:找一个更大的水缸,灌满水,把漏底的水桶沉到水缸里,此时水桶的状态就是灌满水的。这个答案应该不是数学老师教的,而是来自于生活中玩水的实践。从生活实践中形成自己的智慧,更牛!
今天猴叔要讲的这座古寺,这位古人,以及这个有意思的故事,就和上面这个脑筋急转弯有点关系。
话说从拉萨到林芝的318国道,一路向东都有拉萨河在路边相伴。离开拉萨市区六七十公里,会来到一个名叫墨竹工卡的县城,在这里,拉萨河拐了一个几字形的大湾。发源于念青唐古拉山麓的拉萨河,先是向东南方奔流,在墨竹工卡县迎面撞上了连绵的大雪山,于是掉了个头,改向西南方,流经拉萨市,汇入雅鲁藏布江。
就在墨竹工卡县,拉萨河大拐弯的地方,山沟里藏着一座很古老的小寺庙,名叫“夏拉康”。“夏”是帽子的意思,“拉康”是寺院、佛殿的意思。“夏拉康”,就是“帽子寺”。它因何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名字呢?
拉萨河大拐弯,左上角远处可以看见红色的夏拉康
话说在吐蕃王朝赤德松赞在位期间,大概就是历史上的中唐年间。赞普赤德松赞任命了一位僧人娘·定埃增做大相(丞相),这是吐蕃历史上的第一位僧相。赤德松赞在娘·定埃增修建的夏拉康门口立起一座石碑,题写碑文,歌颂了娘·定埃增的伟大功绩。现在我们来到夏拉康,还能在大殿门口看到这个1200多年前立起来的红色石碑。
娘·定埃增是赤德松赞从小的佛教导师,也是他的政治导师和人生导师。我们不讲他的政治功绩,就讲讲他是如何成为一位道德高深的高僧,并修建起这座“帽子寺”的。
门口一左一右的红色石碑,就是赤德松赞为娘·定埃增所立
年轻时,娘·定埃增修习禅宗,已经颇有名气和威望了。他“带艺投师”,拜在印度来的高僧无垢友大师门下学习。有一天,无垢友大师忽然对娘·定埃增说:“我准备回一趟天竺,路费不够。听说你家有不少庄园田产,你把家产都变卖了,变成黄金,给我当路费。”娘·定埃增毫不犹豫,变卖了全部家产,把黄金送到无垢友大师面前。无垢友却说:“我要这些黄金没有用,只是想考验考验你的决心。”通过了考验,大师就把修炼心法的口诀传授给了娘·定埃增。
后来,无垢友大师又拿出一顶漏顶的竹帽子,架在屋顶的天窗上,对娘·定埃增说:“你用粮食把这顶帽子装满送给我,只能你亲手装,不能有别人帮忙。”娘·定埃增把粮食撒到帽子里,粮食当然会顺着漏洞掉到屋子里。但娘·定埃增毫不怀疑,只是每天风雨无阻地搬运粮食,从帽子里倒下去。几个月后,粮食灌满了整个屋子,这时帽子自然也就装满了。
无垢友大师又说:“我要这些粮食没有用,你用这些粮食,在这里修建一座寺院,弘扬佛法就行。”于是就有了这座“帽子寺”夏拉康。
猴叔前几天顺路去看了看这座夏拉康古寺,重温了一遍娘·定埃增的故事。但见到这座帽子寺后,猴叔又多了一些新的感想。
娘·定埃增特别听老师的话,让变卖家产,就变卖家产,让灌漏帽子,就灌漏帽子,没有一句对老师的质疑。这背后藏着一种很宝贵的品质,就是坚信不疑,坚决行动。古人告诉我们,凡是要“三思而后行”。但有些时候,你越是前思后想,左思右想,就越难迈出行动的第一步。最终只会带着满腹的焦虑,困在当下,毫无变化。这种时候,不如不想那么多,坚定信念,大胆行动。有时候寻找出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走起来。
娘·定埃增无疑是个好学生,无垢友大师让他干啥,他就坚定不移地执行,因此无垢友认定他有“慧根”。站在老师的立场上,学生听自己的话,相信自己,当然是好事情。我们当家长的,是不是也希望孩子事事都能特别听话呢?老师需要听话的学生,父母需要听话的儿女,领导需要听话的下属,政府需要听话的百姓。只要是权威、上级、长辈,都希望下级、晚辈、大众特别听话,特别相信,甚至是盲目信任。
猴叔做个假设:假如故事里的娘·定埃增还有个师弟,当无垢友大师把漏顶的竹帽子放在屋顶的天窗上时,这位师弟跳出来质疑:“老师,不就是让我用粮食把这个屋子装满吗?你就说要干啥吧,是开粥厂还是建寺庙,你直说。我们核算个成本,直接给你化缘去。整个破帽子,玩啥脑筋急转弯啊!”你觉得这位会挑战老师的师弟,和老师说啥就信啥的娘·定埃增,谁更有所谓的“慧根”呢?
猴叔说:从一个家庭、一个组织、一个团体,到一个社会、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既需要大量的行动者,也需要一部分思考者;既需要大量的服从权威者,也需要一部分挑战权威者;既需要大量的低头拉车者,也需要一部分抬头看路者,甚至是仰望星空者。我们赞赏类似娘·定埃增这种不思考,只坚信,毅然行动的品质,也要尊重和保护那些拥有相反品质的人。比如大人一句指令,立刻提出“为什么、凭什么”的孩子;比如老师讲个标准答案,立刻指出“这个答案不严谨、不唯一”的学生;比如领导开会定了调,他却提出自己设想的员工;比如政府出台了制度和政策,却能多角度地看待问题,提出质疑,探求更科学、更公平、更长远、更普惠解决方案的知识分子……
猴叔自忖,我没有娘·定埃增那种盲目信任权威的品质,我可能更像他的“师弟”,更愿意挑战和质疑,更愿意用自己的头脑想事情,用自己的逻辑思维去证实或证伪,而不是接受一个老师给我的,家长给我的,上级领导给我的,书上写的,文件里定的“正确答案”、“唯一真理”。
当然,当下的教育貌似还是以培养“娘·定埃增”为主导的,可能不会培养或鼓励“师弟”和猴叔这样的人。但“师弟”和猴叔这样的人也一定会在下一代中客观存在的。这样的人,不求后人给立碑树传,只求人们有耐心听听他们的发言。
故事里的娘·定埃增和猴叔设想的“师弟”,你觉得自己更像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