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睡了，路灯醒着
文摘
艺术文化
2024-07-22 00:10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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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各种影子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黄昏如此宁静，又像令人惶恐的放逐。交错的阴影们彼此交谈，以陌生的语言。长长短短的影子，趁着夜色的降临，伸长手脚，越拉越长，越过栏杆、沟渠，延伸向它们能够施加影响的更远处。万物在重新触摸自己的边际，探索在太阳隐没之后的黑暗中。直到城市张开亮闪闪的眼睛，相对而立的路灯两行，面面相觑打量对方。白日里，路灯透明地隐匿在路的两旁，貌似高大，却无人留意。当黑夜袭来，这一盏高高的昏黄光芒，亮成了长街的眼睛，引领着城市血脉扩张。点醒这浑沌的城市，一盏一盏路灯依次亮起，如潮水样四面涨起。城市大口大口地吞嚼着黑夜，直至一扇扇窗户后面，点点灯火，万家通明。立成一排排，一纵纵，挽起手，面对面，沿着城市纵横交织的街道，路灯们夜复一夜守望漫漫长夜。无论冬夏，无论晴雨，无论雪雨风霜，无论电闪雷鸣，它们都矗立在自己守望者的岗位上。路灯在高处举火，行人在低处往来。当你走近一盏路灯，你没有感觉到那来自高处的注视吗？走近，走远，都在它的视线中。夜，静谧朦胧，有它相送，哪怕一个人踽踽独行，也不再孤单，不再害怕。夜色中有了路灯，也就有了月光。月光远挂在天边，而路灯就在夜行人的上方，静静地，默默地，凝神而立，驱散黑暗，让晚归的行人可以辨别家的方向。跌跌撞撞的醉汉是否平安到家，哪里街角的流浪猫在觅食打架，告别的恋人在路灯下折叠又拉长的身影，还有整夜亮着灯的窗前，谁的梦想在悄悄发芽……这些，路灯——城市的眼睛，在寂寂长夜里，可都看得—清二楚。不过，别担心，只要天一亮，它就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夜越来越深，长街睡了，而路灯醒着，泥土睡了，而树根醒着。不知哪个拐角有一盏路灯，近来情绪不稳定，半明半灭的灯光，闪闪烁烁地乱颤。一条条夜深的街道，没有了往来车辆，行人寥寥而显得空旷，阴影浓重的街道绿化带，参差树影下覆满青苔杂草，城市的夜晚深邃而宁静，路灯在它内部彻夜燃烧。这守卫的火，要把整个庞大黑夜。拖入它的一小点光亮里。宇宙深处，漂浮着黑洞。更远处的星，沉浸在深蓝中。当一盏昏暗路灯的光亮里面，走过一个哼唱着迷人小调的夜行人，他大步流星的脚步咚咚作响，走过一棵棵无人认领的行道树。走出了很远，蓦然一回头，路灯已从照亮一小片地面的光退回到，一小粒能被遥望的光。也许，此时此刻，有人也正在宇宙深处走着，星星就是路灯。而走过了最后一盏灯，就将进入完全的黑暗。宇宙的永夜，黑暗如此磅礴，但地球上一条夜路的孤寂，也并不比它少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