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 || 胡梅娜:关于编辑学体系建构的思考

学术   社会   2024-12-12 08:04   北京  



关于编辑学体系建构的思考


胡梅娜   中国政法大学《政法论坛》编辑部编审

摘要:编辑学体系应包涵三个部分:一、编辑学总论,阐述用各种传媒形式进行编辑的一般原理;二、编辑学分论,即部门编辑学,如音像编辑学、文字编辑学(又分图书编辑学、期刊编辑学)等;三、编辑学与相关学科结合研究而形成的边缘学科。编辑语言和编辑规范应是编辑学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目前尚未被纳入编辑学体系研究的视野。


关键词:编辑学;体系;总论;编辑语言;编辑规范



编辑学体系的构建,是一个庞大的命题,就笔者的力量和短短的篇幅而言,是难以胜任的,这里只是提纲式的提出点滴管见以求教方家。

所谓体系,就是若干有关事物互相联系、互相制约而构成的一个整体。要研究编辑学体系,就得检视那些“有关事物”及其关联性、有序性。应该说,编辑学体系是在编辑学研究的进展中逐步显露端倪的,但这是一种人们认识客观事物的顺序和过程,编辑学体系是先于人们的认识而客观存在的。编辑学体系将为编辑学研究提供宏观的展望和微观的界定,无疑将有利于编辑学研究在更为自觉的基点上进行。
关于“编辑”(此处仅指一种劳动分工,非指编辑人员),中外都有过界说,如《辞海》《辞源》《现代汉语词典》及美国的《出版词典》、日本的《出版事典》、前苏联的《百科辞典》等都作了不同的解释。大多可以概括为“采集资料,整理定稿,提供出版”。因此,从中可见,编辑的目的主要在于传播。正如蒋广学在《编辑通论》中提出“编辑劳动是著书立说劳动的社会化和扩大的形式”。这里的“社会化”、“扩大”,也就是揭示了编辑的目的和实质在于发扬、传播。虽然具体指的是学术著作的编辑,但已涵盖了各类编辑工作的性质。由于当代的传媒手段已有长足发展,不仅有文字手段,还有音响、电视等等。编辑已成为一个内涵庞大的概念,因而编辑学的内容也变得空前浩繁,需要从更为广阔的范围去构想编辑学体系。
(一)编辑学总论
现有的编辑学论著主要是指文字编辑学。但编辑学的科学体系,应该是能涵盖用一切传媒形式所从事的编辑劳动。因此,文字编辑学只是属于编辑学的分论,编辑学总论内容除主要包括文字编辑外,还包括音响、电视、画面编辑等。也就是说,总论主要是阐述用各种传媒形式进行编辑的一般原理。这里的一般原理包含许多内容,概括地说,是指编辑的概念、性质和作用,以及对编辑主体、编辑客体、编辑手段的研究等。由于不同传媒的编辑客体和编辑手段各不相同,其编辑主体也会有所区别,为叙述方便,因而目前编辑学的一般原理常常分散在分论里(如期刊编辑学、乃至学报编辑学等)论述。但寻求、总结各种编辑的共同的、本质的东西,逐步建立起编辑学总论,这是完善编辑学体系的必然要求和必然趋向。
编辑史应属于编辑学中的基础学科,属总论范畴。编辑史包括从编著合一到编著分离的编辑发展史;包括因传媒形式多样化而形成的编辑领域的扩展史;包括部门编辑历史(例:《中国大学学报简史》)。编辑史是研究编辑发展史的,其间自然包括史料的发掘、钩沉、梳理,当然也包括用史学原理来分析研究编辑史料,但它与编辑学、史学结合研究的边缘学科不同,后者更具有相溶性和共生性。因此,类似《中国大学学报简史》应属于编辑学基础学科,属总论范畴。
编辑学通论大致有两种,一种是涵盖不同传媒形式的各种编辑问题,如包括文艺、新闻、广播、影视编辑,在文字编辑中还分地方志、教材、工具书的编辑等等(如王振铎、司锡明主编的《编辑学通论》,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另一种是论述某一传媒形式的某一种出版物的编辑问题,大体是依其编辑流程进行全过程论述(如蒋广学著《编辑通论》,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以上两种通论,往往还包括出版管理内容。上述两种通论,前者是横向的(或者是横向、纵向兼有)通论,后者是关于部门编辑的纵向的通论。因此,上述两种通论可视为分属于总论和分论范畴。但其中论述管理的部分,有的带有相关学科(编辑学和管理学)结合研究的性质。
(二)编辑学分论
编辑学分论也即是部门编辑学,如音像编辑学、文学编辑学等;文字编辑学又分为报纸编辑学、图书编辑学、期刊编辑学;期刊编辑学又有社科期刊和自然科学期刊之分;社科期刊又分为文艺类期刊、学术性期刊等;而学报又是学术性期刊中的一类。它们成树枝状,有序地形成不同的分支。
编辑学分论是一个庞大的学科群,彼此间也许有许多共同的东西,但必然又有自己的特殊规律。目前已出版的《高校学报学》(陈正夫主编,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出版)等著作足以证明不同的编辑学分论是能够成立的。
(三)编辑学与相关学科结合形成的边缘学科
由于编辑工作包括固有的流程,涉及编辑主体和客体的方方面面,有些问题还不能为编辑学本身所涵盖,就产生了跨学科的结合研究,这就有了编辑社会学、编辑心理学、编辑哲学、学报管理学,等等。随着边缘学科、新兴学科的发展,也随着对编辑学科研究的深入,这种编辑学和不同学科的结合研究将会进一步发展起来。它为拓展编辑学的广度和深度,起着重要作用。编辑学和相关学科的结合研究也应归入编辑学体系中,可称为大编辑学。
以上关于编辑学体系的构想,并不是全面的构架和描画,只是一种梳理,一种思路。
编辑学体系,犹如一盘围棋,黑子白子逐步从宏观和微观两方面占领地盘,虽然空白尚多,离完善尚早,但其所预示的框架,无疑可以把握。尤其是在微观方面的研究,有的已取得瞩目的成就。以文字编辑,尤其是期刊编辑学为例,著述层出,卓见纷呈,百家和鸣,各有所树。不仅对编辑性质、特点等基本问题有深入开掘,对编辑主体、客体、编辑流程有精辟论说,对编辑的文化传播和文化缔构作用作了高屋建瓴的揭示,而且方方面面地论述了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广播、音像、影视编辑,以及政治理论、新闻、文艺、学术编辑(哲学、文学、史学、法学等等),教材、方志、工具书、翻译著述等编辑。并且延伸及于发行、作者、读者研究,出版物的质量评估研究。编辑史的研究也起步很早,其中宋应离的《中国大学学报简史》在编辑史领域里先秀一枝。在编辑学和相关学科的结合研究上,已经涉及到了编辑学与哲学、管理学、美学、心理学、社会学、史学、人才学、教育学、法学、语言学、行为科学、决策学、信息论。在编辑方法论上,涉及了系统方法、比较方法、定量分析法及模糊数学、控制论等等,还涉及了编辑学研究方法和编辑现代化问题。
特别需要一提的是,蒋广学撰著的《编辑通论》,在内容上,古今中外,纵横上下,挥洒评点,旁证博引;在论述风格上,不拘于学术著作的一般模式,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犹如天马行空,游龙腾飞,形成对学术论著和编辑学论著的传统风格的挑战。
众多的编辑学论著,都在探索、构建编辑学体系中起着各自的作用,内容丰富,各具特色的编辑学论著,使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但感到尚有两个问题,需提出求教。
(一)编辑语言
在编辑发展史中,以文字编辑为例,随着编与著的分离,编辑成为一种特殊的社会分工。“编”,指古时用以穿联竹简的皮条和绳子。这是直接地形象地对编辑工作的描画。“编”又可解作“交织”、“组织排列”、“制作”,这正是进一步点明了编辑工作是对已有材料的组织串连,其中并蕴含着创造(制作)。“辑”字指协调驾车的众马,又解作“聚集”“连缀”“和睦”“齐一”“敛,拖着不使脱落”,这正说明了编辑工作是对已有材料进行收集、穿缀,但并不是简单的相加,而是使之成为和谐的整体。正如方集理等人的著作所指出的,编辑工作具有再创造性、隐蔽性,等等,这些都是对编辑劳动特点的很好揭示,但这些特点是由一个最根本的特点生发的,即编辑劳动是以已有材料(成果)为劳动客体,具有特殊的劳动方式,使用特殊的劳动手段--即特殊语言。
可以说,任何特殊劳动都有自己的特有语言。例如舞蹈这种特殊劳动只能用形体动作组成的舞蹈语汇来进行,绘画这种特殊劳动只能用线条、图形或加上色彩等绘画语言来进行,它们都无法用书面语言或口头语言来代替。但编辑劳动和舞蹈、绘画等特殊劳动还有不同之处,这就是:舞蹈、绘画都是用自己的特殊语言直接表达自己的思想,他们自己都处于“前台”,而编辑工作者则不是自己直接出面来“说话”,而是隐在幕后,这一点,和电影导演有相同之处。电影导演并不直接出现于银幕,只是在银幕下用蒙太奇(镜头的连接组合)这种特殊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但是,编辑劳动和电影导演又有不同之处,即导演虽然不直接出面,但演员表演、场景调度,以至服装、道具都不是已有的、既定的,都是在导演的授意下制作或形成的。而编者则只能用别人的、已有的、既定的智力成品来表述自己的编辑意向,完成自己的编辑任务。因此,要进行这种特殊的劳动,必然要运用特殊的劳动手段--编辑语言。什么是编辑语言?以文字编辑来说,当然包括文字语言在内,但是,编者用已有的智力成品来“说话”,而已有的智力成品使用的是文字语言。那么,编者所使用的语言,主要的就不是文字语言了。因为,一方面,编者很少自己出面用文字语言来“说话”,另一方面,必然还要采取和已有智力成品不相同的语言。用文字语言形成的智力成品本身,也成了编辑语言的一种主要语汇。
什么是编辑语言?编辑语言就是出现在出版物中的,用以表达编辑思想、编辑意图的一种特殊表述工具,它们是进行编辑劳动、完成编辑任务的手段。以期刊编辑为例,简括地说,编辑语言包括:(1)文字语言,指出现在出版物中的、除了作者语言以外的一切文字语言,如封面文字、目录、编者按、文前摘要、版权页等。(2)实体语言,首先是作者的论文,这是编辑用以表达思想的最基本的要素。此外,指开本(大小、形状)、印张(厚度)、装订、纸张等。(3)形象语言,包括目录排序、封面图案、插图、照片、图表、版式语言。这种特殊语言是表达编辑意图、编辑思想的工具,是完成编辑任务的手段。它是连接编辑主体和编辑客体的桥梁,离开了它,编辑这种特殊劳动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它应该是编辑学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的、不可缺少的方面。
编辑学著述中大多未涉及编辑语言问题。现有的关于编辑语言学的论著,是编辑学和语言学的结合研究,是边缘学科,并不是编辑学中的基本原理部分。这里所说的“语言”是指编辑所运用的语言(是编辑所特有的,其中的文字部分,也不同于一般的文字语言,编辑的文字语言是编辑语言的有机组成部分,属于编辑语言的整体);而编辑语言学中的语言是指一般的文字语言。笔者视野所及,欣喜地看到蒋广学撰著的《编辑通论》和任定华等主编的《科技期刊编辑学导论》中都论及了编辑语言。但窃以为,前者主要是着眼于编辑所使用的文字语言部分,并且主要是从编辑的主体作用这一意义上和美学角度来论述编辑语言的,有深度,有见解,但角度不同。后者论述详尽,提到了自然语言、哲学语言、方言语言、计算机语言、校对语言等20多种语言,很使读者得到启发,但这些只是编者所使用的各种语言,而不是“编辑语言”这一有特定涵义的特定事物。所述这些语言很多并不是编辑劳动所特有的,而多数是属于作者语言,因为那些只可能出现在论文中,而不是编辑直接运用的语言。也就是说,它们虽然出现在出版物中,但并不都是编辑直接使用的手段。此外,关于校对语言,确实属于编辑所使用的特殊语言,但它并不出现在出版物中,校对语言是面向印刷厂的,并不面向读者,校对语言并不表达编辑宗旨,只是在编辑流程中使用的意义单一的语言。
作为连接编辑主体和编辑客体的不可少的特殊手段--编辑语言,应该是编辑学逻辑体系中的有机组成部分。但它似乎尚处于遗漏境地,或者说,它还没有取得应有的地位。
(二)编辑规范
70年代以来,国际和国内先后发布了许多与编辑出版工作有关的标准和法规。国家标准局于1982年9月1日发布了《科学技术期刊编排规范》,此后,有关行政部门制定了一系列有关的标准、法规和文件,为编辑工作提供了规范化的标准和依据,其间,学报界从自然科学学报开始,在执行和制定编排规范方面,逐步进展。社科学报于80年代初,尤其是全国高校文科学报研究会成立以后,加紧了规范化的步伐。特别引人注意的是,1980年,全国高校文科学报研究会由张积玉负责起草了《中国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编排规范(试行稿)》,并开始了关于编排规范的理论研究。接着,194年出版了张积玉主编的《社科期刊撰稿与编辑规范十二讲》(以下简称《十二讲》),作为全国高校文科学报研究会的重点课题项目,它标志着规范化建设,已从规范的收集、整理、创制发展到理论和实践的结合研究,标志着研究范围已从排版规范发展到编辑规范,并且,已超越学报范围,转而向期刊发展。值得注意的是,《十二讲》对于规范研究已从编辑规范扩展到作者写作规范。此后,194年出版了张积玉主编的《学术论文写作导论》(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该书设专章系统论述了写作规范,这实际上是编辑规范的拓展和深入,是编辑规范向编辑客体辐射的结果。因为任何写作成果的目的和归宿都在于出版传播,写作规范即为保证写作成果符合出版标准。因此,编辑规范和写作规范具有密切联系,对写作规范的研究探讨,无疑将使编辑规范和写作规范互相促进,共同完善,从而增强文字出版物的传播效果。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卜庆华主编的《学报质量评估体系》,其中涉及了许多规范问题,并且对规范理论进行了探讨,在规范研究上又秀出一枝。
狭义的编辑规范指编辑和排版规范,广义的编辑规范还应包括编辑管理规范。例如,三审三校制、主编负责制、责任编辑制等有关规范。这类都属动态规范。
对规范和规范理论的研究已取得可喜成就,但未被纳入编辑学体系。编辑学体系中应该包括编辑规范,其理由如下:
1.编辑管理规范是编辑工作的重要一环。其中有的是编辑流程中所应遵循的。属编辑流程规范,如审校规则等,自然是编辑学体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有的作为一般的管理规范,如编辑人才管理、学术信息管理等的管理规则,它包含着编辑学和管理学理论,也应涵括到编辑学体系中,即谓大编辑学。
2.编辑规范中的静态规范,和编辑语言有密切关系。编辑语言既应是编辑学体系中的不可忽视的内容,与之相关的编辑规范当然也应是编辑学体系的重要内容。
编辑规范和编辑语言的关系是:编辑规范是编辑语言的语法,是编辑语言应该遵守的规则。编辑工作的首要目的在于传播,编辑运用特定的手段--编辑语言来实现这个传播目的。如何强化或优化这个特定手段?这就是编辑语言如何遵守编辑语法--编辑规范,来增强编辑语言的表现力的问题,编辑规范和编辑语言在提高传播效果这一点上相连接。例如,编辑的文字语言要遵守语法规则、标点符号规则,要正确使用数字、计量单位,等等,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文字语言的充分的表现力。编辑的实体语言部分,如开本要有一定的长、宽比例,印张应是16的倍数等等。编辑语言中的形象语言部分,如版式语言应遵守排版规范,表、图的制作要遵守图表制作规范,等等。所有这些规范,都是制约编辑语言的,它们是增强编辑语言的表现力、提高传播效果的必要保障。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编辑规范是技术规范,具有技术规范的特点,即客观性,它不是随意创制的主观的东西,它应该具有客观性、目的性、可操作性。只有这样,编辑规范才成为提高编辑语言表现力、圆满完成编辑任务的重要规则,而不是主观随意制定的束缚编辑手足而又缺乏目的意义的框框。只有对编辑规范进行理论研究,才能使规范的整理和创制建立在科学的基点上,从而不断完善规范本身,同时,充分把握规范的性质和特点,提高对规范的认识,提高执行规范的自觉性。
编辑规范既是制约编辑语言的语法,它当然成为编辑基本功的重要方面。在著作权法颁布后,作者的著作权得到充分的尊重和保护,编者已不再像传统的编辑工作那样逐字逐句地删改甚至代创作,而主要是组织、鉴别、审选研究成果,并使作者的创作成果具备出版条件,保障创作成果进行有效传播。因此,规范化知识和规范化操作能力,在编辑业务修养中占有更大的比重。随着信息传播手段现代化程度的不断提高,就会不断发展或更新编辑规范,例如,期刊的刊眉就是因复印机的使用而创制的,期刊的论文摘要、条码的设置,就是因微机储存和检索需要而设定的。随着光盘的普及应用,期刊编辑还将有新的规范需要遵循,编辑工作者如果缺乏规范知识,就难以胜任现代化的编辑工作,更难以和编辑现代化的进程同步。因此,编辑规范不仅关联着编辑语言,编辑规范也关联着编辑修养,它必然是编辑学体系中的重要一环。
编辑学体系的探讨,有赖于编辑学研究的进展;而编辑学体系的构想,也有利于推进编辑学研究的发展和完善。祝愿编辑学研究层楼更上,期盼编辑学体系的探讨更胜于前!

本文发表于《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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