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假,太差,接受不了

体娱   2024-09-06 22:01   浙江  

写在前面

这篇选题最早的雏形,本来只是我们编辑部内部的一些共有观察,但暑期档电影《姥姥的外孙》让我们意识到,这个话题很适合现在聊。

具体来说就是,这部片子或者说这类片子,里面很多可以凸显情感的地方都淡化处理了,但效果远远比很多刻意煽情的片子要好,可以说好得多。

发完那篇影评后,后台留言也不断给这一点提供证明,最高赞的几条里,有人提到特别喜欢最后火车呼啸过去的镜头,没有台词但特别难过,有人说“永远不要低估缓慢平和细水长流的杀伤力”,还有很多留言都说自己被各种细小的情节所触动。

这就跟之前聊《云边小卖部》时听到的一些声音形成了对照,当时也有不少观众被感动甚至哭了,但我们当时也说过,哭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让你哭的可能有时候不是一个好故事,只是一颗洋葱,《云边》就是这样一颗只刺激生理痛感的洋葱。

是否掉泪不能成为一部电影好坏的衡量指标,这没必要再放大聊,但我们可以由此聊开的一件事是,为什么我们会坚持批评像《云边》这样,用低级方式去达到煽情目的的片子?

之前我们虽然也不时提及,但看上去我们还需要系统地聊一聊。

因为是对比着聊,这中间必然会存在“拉踩”,所以也还是多说一句,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想去否认或批评《云边》等电影受众的眼泪,我们针对的对象也不是所有使用煽情技法的电影,适度煽情和合理煽情依然是有效且应该存在的。

这篇涵盖的批评对象是且只是那些取巧、投机,为了煽情而煽情的电影。

正文

聊这个话题之前,我们需要再明确一下电影里低级煽情的定义,《姥姥》因为属于好故事、好技巧所实现的适度煽情,刚好可以跟《云边》对比着聊。

它们题材也相似,都包含姥孙之间的情感,我们就直接拿其中一段来对比。

两个片子都拍了姥姥临终之前,外孙守在床边这一段,《云边》的做法是充分放大视听语言的渲染效果,一边通过台词:“外婆陪不了你了,你们漂漂亮亮的活着,活下去”,配合外孙没停过的眼泪,唤醒观众对于亲人离别的遗憾、恐惧、感伤等共有情绪,一边用不断升调的音乐把这种氛围拉到最满。

《外孙》则是偏向白描,姥姥的状态就如现实里的病重老人,所以没有任何交流,配乐也很舒缓,外孙察觉到姥姥可能有所不适,给她唱了一首姥姥家乡的民谣,观众一听就知道是他有心自学的,再次证明了他对姥姥的感情,然后姥姥就这样在他的歌声里安然去了。

这两种做法带来的一个明显区别,就是在《云边》这类电影里,观众的代入对象很明确,是且只能是男主,因为只有男主这个位置能够最大化地接受里面所有的情感给予,就比如《云边》里观众代入外孙,就大概率能够唤起观众对于姥姥的记忆,别的都没有代入空间。

到了《姥姥》这里,因为每个角色都有着优缺并存的完整面,你很可能代入每一个人物,剧情唤起的也是观众对整个生活,整个家庭的记忆。

这就导致一个表象是,前者这种经过真空包装后的情感,很可能引发大家所说的好哭,而《姥姥》这边挑战性更大,如果你代入的是没能继承遗产的妈妈、一辈子都在被父权制家庭伤害的姥姥之类的角色,很可能就是哭不出来,共鸣度没有那么高。

而我们之所以说《云边》这类片子的做法低级,是因为一部电影的表达是否成功,实际并不在于唤起观众情绪的表面效果,而在于电影最终完成了什么。

电影维度来说,《云边》这类片子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它们的故事、人物、细节等一切元素都只服务于这种煽情的实现,因而不存在任何新的创造,有着强复制性和可覆盖性。

就比如我们之前聊过的,宠物题材煽情片《宠爱》,编剧刻意把6个小故事都打乱叙述,好把每个故事里最催泪的部分放在一起,陈伟霆角色的狗晕倒,钟汉良角色的猪被送到养猪场等。

而其余部分都极其敷衍,就比如于和伟角色有个女儿,父女最后也和解了,但女儿还是要毫无来由把他的猫带走。宠物也被从陪伴属性替换成了工具属性,不顾现实逻辑,只服务于笑点和泪点的生产。

家国题材电影里,也常见刻意煽情和过度煽情,比如《中国医生》,它的背景是特殊时期,里面多次凸显悲剧性桥段,而人物和逻辑都被后置,只是基于大家共有的回忆,去有意触发共鸣。

比起细腻且合理的编排,这些做法显然是省力且更容易的,跟粗糙短视频的文案难度差不多。

而《姥姥》,乃至今年我们也写过的《乘船而去》《走走停停》,它们虽然被归类为亲情题材,但主题各不相同,而且在涉及情感表达之前,它们就有一个很好很完整的故事和框架。

就像《走走停停》,抓取了普通人失意回家,与家人共处的一段时日,引领观众用新的目光来看待生活的失落,真挚且不失温情。

这些不同面向和角度的情感表达和主题阐述,是难以模仿复刻的。

对观众而言,它们所能产生的效果也实际并不相同。

《云边》这类片子的作用是催发,是设法甚至是“骗出”人类共有的眼泪,让观众下意识去代入自身,但由于不具备更多的内在含义,所以也很难转化为观众的内在感受,就只是一种原有情绪的输出,没有什么获得。

而《姥姥》这类片子的作用,是一种镜面反衬,由于剧情足够真实,观众会忍不住抽离去看自己的生活,同时又会因为真实,而真正接纳里面人物和情感的存在,最后获得一种超出期待的沉浸和触动,而且往往会有新的体悟。

就像《乘船而去》,最后观众很可能会去重新思考家乡和“家”的定义。

聊到这里,我们也不妨延伸聊一下,那为什么对比批评这些片子的敷衍和投机,还是不够呢?我们到底为什么需要如此重视和警惕过度煽情?

这就要聊到过度煽情这种技法的本质作用,实际是侧重个人情感、情绪,有意地去忽略个体环境、社会,以此充分保证煽动的效果,从而把观众的情绪纳入电影的消费体系,这部分受众也明知自己掏钱所能得到的会是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像《云边》这类片子,是不触及现实甚至是不符合现实逻辑的,里面的悲剧、温情桥段都会放大叙述,人物也会强调片面化的真善美,比如姥姥对外孙多好,外孙对姥姥多么思念。

而外孙作为销售员的困境,姥姥生活在乡下的孤独,这些贴近现实的感受都是没有的。

前不久的《沙漏》青春片,也是有意堆砌戏剧性,加上层出不穷的煽情,弱化个中存在的原生家庭困境,只聚集突出两个女主强烈的羁绊和情感。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由此也可以看出,为煽情而煽情,实际就是依附于大众文化的产物,正是因为不满、遗憾、感伤等情绪在现实中过于普适,也找不到太多合适的渠道排解,所以会寄望于这类电影,让情绪的排解形成一种完成时态的假象。

而最终实现的,就是在观众和现实之间成功地制造区隔,让观众停留在情绪满足里。

论文《对虚假满足的抵抗——反鸡汤及其意识形态研究》就提到过:

“从文学作品到流行音乐,再到影视剧,大众文化一直在试图向大众解释这个世界的规则...当现实的生活不能符合人们的期待时,大众文化为他们创造了一套可期待的幻想,人们沉浸在这种幻想中,接受了现实中的不合理部分,放弃了对于现实社会中不合理的抵抗。”

但这种做法终究是属于某种自欺欺人的假象,现实问题不会解决,而且我们能感觉到的是,情绪先行、真相后置的氛围越来越明显,很难说这跟大众文化对大家情绪的反复刺激和利用,有没有联系。

在这一前提下,《姥姥》《走走停停》等这类影片被认可的意义,以及被不断提及的意义,就是一种对过度煽情必要性的消解,以试图唤起更多观众对现实的承认,乃至可以说是唤起理性的回归。

这些片子都包含社会性困境,而不再只聚焦个人,比如《姥姥》会提到遗产分割和亲情的冲撞,提到重男轻女对于女性的伤害,《走走停停》也会提及外界规训跟自己实际生活的距离,由此把情绪、情感放回生活原有的位置,不刻意突出,也不会刻意减弱。

这自然让温情和刺痛达成共存交融,能让观众有机会抛却先入为主的概念,去感受电影,从而更全面地看待生活和自我,而非心甘情愿被电影所控,好继续去逃避生活。

写这篇时,我也一直回想起史铁生在《扶轮问路》里,聊过命运和戏剧的同一性,他认为二者都包含“魔鬼”这种不讨喜但无法回避的存在,这是一种应然,也是必然,这段话拿来收尾也刚好合适:

“躲避疑难的戏剧,就像酒肉朋友的闲聊,或相互吹捧的研讨会,有意煽情,无心付出。记得有人说过,‘煽动家的秘诀就是表现得像其听众一样愚蠢,以便听众觉得自己像他一样聪明’。

套用一下就是:煽情者的秘诀是表现得像听众一样脆弱,以便听众感觉自己像他一样多情。而付出,或疑难,却不单是角色和演员的事,也是观众的事;或者说,在生命的戏剧中并没有纯粹的观众。

参考及引用资料:
1、《对虚假满足的抵抗——反鸡汤及其意识形态研究》,徐正彦
2、《扶轮问路》,史铁生

音乐/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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