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孝感
倪霞
一
雨来时，近黄昏。细细碎碎，轻而无声。轻雨濡湿了窗前的玉兰花，大朵大朵的白玉兰，像一个丰满的唇瓣，吮接着珍珠似的雨滴。隔着白色纱曼的窗外，朦胧清晰，黄昏的灰与纱曼的白，合着湿湿的雨雾，让大地一下子柔软起来。窗前那条灰白的路，经雨淋后，黑幽幽像抹了一层油，湿漉漉地伸向远方……
不管自己已经沐浴穿着睡衣，毫不犹豫地圾着宾馆的拖鞋下楼，撑着伞踱进雨中。走在细碎无声的细雨里，走在空气散发着淡淡玉兰香气的排排玉兰树下，走在绿树红瓦房倒映在水塘上的画境里。如此宁静，就连水塘上因雨点泛起的小小雨花也是安静的。雨幕绕轻烟的迷茫是美的，别墅窗上亮起的灯光映着桔黄色窗帘，传送着温馨是美的。暮色中的况味，斯情斯景，我一人与大地分享。
这是孝感郊区一座叫“融兴”的酒店，酒店除了主体楼，其他都是以一座座别墅组成酒店的主要接待中心，几十座别墅绕着大小几个人工湖错落而建，除了不同设施的完整匹配，绿树花草恰到好处地簇拥着每一座别墅的外围，环境幽静中透露着这里的辉煌与豪华。而室内，地毯的沉旧和某处门锁的破坏，掩饰不了繁华已去的衰老和破落，如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坚持着她最后的华彩与风度。
喜欢临窗远望，隔着轻纱看窗外的玉兰树与我对视，当雨来的时候，罗帐轻纱的曼妙，哗然而至，不禁想起：
南宋词人蒋捷这首《虞美人》，此刻在心中念起，没有强愁，无关乎炎凉世态，单纯得只是应和着我对周遭环境和雨来了的喜欢。
夜深时，雨渐渐密集起来，淅淅沥沥，隔着厚厚的窗帘，和着电视的声响，仍能听得到滴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像细语呢喃。忍不住下床，赤脚走上地毯，撩开厚厚的窗帘，站到落地飘窗上，扶窗听雨，看雨落在路灯映照下的湖面泛起的涟漪。这雨声，在静谧的夜里如天簌，像一首大地摇蓝曲，舒缓深情，温暖平和，轻轻摇唱，摇着大地入梦乡……
二
孝感因孝名扬天下。这是孝感的夜，这是落在孝感的雨，我在孝感这片热土上听雨。孝感于我，不熟悉也不陌生。
不熟悉，因为这仅是我第二次到孝感，每一次都是参加学习和培训，时间不过一周。第一次是2011年，“中国红十字（湖北）供水救援队”刚成立时，在孝感市内进行了八天的培训。这次是“中国红十字（湖北）供水救援队培训演练墍总结会”。这支由红十字国际联合会资助成立的供水小分队，五年来，两次成功参加救援活动。一次是2011年参加了咸宁市通城县六月份发生的水灾供水。二次是2013年4月发生在四川芦山的地震供水救援。五年的发展，这支队伍已是中国救援应急供水队五支队伍中的强力军之一。湖北省红十字会的备灾中心在孝感，这次的活动之所以选择住在郊区，因为这里的环境可以安放我们演练的各种装备以及这座酒店适中的费用。
不陌生，因为董永卖身葬父、香九龄温席、孟宗哭竹的孝故事早已耳熟能详，孝感麻糖和孝感米酒无人不知，特别是董永与七仙女的悲剧故事，早已唱响在心田。东汉孝子董永因为卖身葬父在财主家做长工，他的孝感动天庭上的七仙女动了侧隐凡心，于是有了《天仙配》这一曲悲怆泣血的爱情故事流传在人间。
少年时看黄梅戏剧电影《天仙配》，除了喜欢“树上鸟儿成双对……寒窑虽破能避风雨”。最触动我心、让我泪流满面的，是七仙女被雷公追击着要她回天庭，董永双手摇着为他们做媒的槐荫树哭叫：“槐荫树啊槐荫树，你开口说话呀！”望着无语槐荫，憨厚的董永悲奋唱起：“哑木头来哑木头，连叫三声不开口，成婚之日你为媒证，今日你为何老红媒，不把娘子留……”董永揪心不舍，撕心裂肺的别离场景，让小小的我深深体会到凡人之力的薄小，董永那带着特有湖北地方卷舌音的悲痛哭喊，今犹在耳！七仙女在黑云压顶、狂风乱吹、雷公追击的野外，她悲痛无奈地躲避雷公保护董永，莲步急促，水袖飘舞的画面，令我终生不忘！
近几年，央视戏曲频道的“经典回放”里，碰巧看到过几次重放《天仙配》，每一次仍是深深地吸引着我放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坐到沙发前，深情地看。那种久违的录音唱腔和黑白画面，仿佛让我重回少年时，次次泪湿，回回感伤。真是少年记忆铭不可忘啊！这部拍摄于50年代的戏曲电影，主演严凤英，唱响了几代人对黄梅戏的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唱响在大街小巷和“k啦ok”里，从而对董永故事的刷新，和对董永故里——孝感的向往。
2011年学习结束时，我强烈要求同事一起到董永公园看了看，只可惜公园在改建，“董永祠”上一把锁，我用相机从木门缝的一个小洞里拍摄到了院内董永和七仙女的雕塑。这次不能往，不知馆内是否变了样。
三
一声声清脆的鸟叫把我唤醒，拉开帘曼，窗外雨已歇。窗前那株玉兰树，昨晚有两朵花蕾，此刻已绽放了一朵，厚厚的绿叶上，它盛开如莲，乳白色透着点儿嫩黄的花瓣，挂着剔透的雨珠，清新高洁，温婉从容，让人怜爱。
在我们安装供水设备和搭建帐蓬的活动场所，一派热火朝天景象里，丛中有很好看的蜻蜓盘旋，彩蝶翩然，不知名的白色茅絮，轻盈来去。躲在云层里没有出来的太阳发着闷热的光，让人有些刺目和眩晕，有飞鸟划过天空。也许因为闷热，湖水里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搅动一湖宁静。
雨，再次落下时，乌云压顶，大滴大滴的雨，“沙沙沙”急切如催战的鼓点；“答答答”如行军的奔马，不管不顾，滂沱如注。“战友”们穿上雨衣，继续干活在雨里。雨雾笼罩大地，鲜艳夺目的“红十字”帐蓬和旗帜飘荡雨中成一景。那一刻，由红十字之父“亨利·杜南”创始的“人道、博爱、奉献”的红十字精神，想到了孝感孝子们的爱。无论你身居贵贱，无论你身为人子还是为人父母，爱，永远是大地和人间的主题。
记得多年前读陆幼青的一篇《江南雨》，其中有一句“江南的雨，总是下着常沥常新的心情”。而孝感，因为有了三孝子爱母敬父的故事而生动宏大，落在孝感的雨也有了不一样的况味，孝感政府每年要选出多名孝子作为榜样来传承这份孝文化；因为有了董永与七仙女的爱，这份传说与美好永撒人间，从而让平凡的夫妻之爱，得到升华。
这落在孝感的雨哦，让我这个过客有了不一样的感触和情怀。仿佛，那树那草那花上挂着的雨珠，是孝子们、是董永七仙女思亲的泪。雨落孝感，落在我心头的是爱的疼痛。
雨落孝感，孝感天下；孝结愁肠，化作相思泪……
2015年5月26日于孝感
作者简介：
倪霞，又名倪小书，笔名人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小说学会会员、咸宁市作协副主席、通山县作家协会主席。目前已出版个人文集九部。散文集六部，长篇小说《守望木棉花》，改编成39分钟微电影《老兵》。跨越百年历史、书写三代母亲的长篇小说《玉竹谱》，已制作成有声书在“喜马拉雅”播出。中短篇小说选《石缝中的花蕾》。曾获第五届徐霞客游记文学奖。首届华夏作家网文学奖。咸宁市首届香城泉都文艺奖文学奖。
创办子谦书院公益经典诵读。政协咸宁市一届、二届、三届委员；曾任四届政协通山县常务委员；咸宁市“三八”红旗手。咸宁市“最美文艺志愿者”。湖北省第六届“优秀文艺志愿者”。通山县红十字会干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