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坑边三奶家那块土里,有一棵粗壮的漆树。树干上布满了许多刀口,以及被竹条勒过的痕迹,那是割漆人留下的!
我与漆树共产生过两段缘,皆因好奇心的驱使。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人对漆树都会选择敬而远之的态度,只有少许人无畏,也不会长漆疮。像母亲就是这类人,每年春天一到,她还会找漆树芽来吃,敢去砍土坎边的几棵小漆树。我则相反,即便只和它近距离呼吸同片空气也会过敏。
老一辈们说,染上漆疮要七天才能好,我亦用两次经历证明了这句话。刚开始,也就是第一天,漆疮并不明显,可能只是红红的一小块附在脸或脖子上。第二天,面积逐渐扩散,直到周身遍布,那些有红疮的地方大面积都红肿,达到饱和时,它才会呈下降趋势慢慢消肿。在没有药物治疗的情况下,大人们一般会提倡用韭菜来敷,可以暂时起止痒效果。那时我就是这样,韭菜敷了一遍又一遍,酒精擦了一遍又一遍,但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又恢复了奇痒的状态。
第一次摸漆,是在帮三奶家打苞谷的途中。那时由于顽皮,便用木棍去碰了刀口上流出的漆汁,且不小心将之掉在了脚上。摸的第一天没反应,第二天脸上突然感觉有些痒,红肿的面积也在逐渐扩大,在母亲们的询问下才知是惹了漆,长了漆疮。那个时代看医生不方便,需要走到很远的地方才有,再者害怕打针,故都是硬扛七天过去。为了止痒,奶奶母亲们让我尝试了许多土办法,但都只是暂时得到缓解,药效一过便开始复发。漆疮总是霸道的,一般都会从脸长蔓延到全身的过程,主要还伴随痒、肿,严重的情况下大都不想出门。有几次去到学校,同学们还以为它会传染,都像躲瘟神似的离我很远。因而着漆疮那几天,我的心情都是低落,自卑的,仿佛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又怕真如同学所说会传染。
第二次,是指了一棵小漆树,只是近距离地走过它身边,呼吸到同阵空气就莫名其妙地着了。但这次的后劲没有之前大,或许也因前面那棵是老漆树有关。听老一辈们说,长过漆疮的人第二次就不会再生了,再者漆即为“七”,月份大过七的人也不会着。正是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我再次用经历验证了长辈们的话不灵验。生过两次漆疮的人,大都不愿意再去试探,哪怕看到一棵形如漆树的枝丫,也会提前躲远,离它一段距离。有年腊月间,三舅误砍了漆树来烧柴火,听到大人们说有漆树时,还是默默走出了热闹。奇怪的是,我们那一大家人中,只有我会长漆疮,也许本就是过敏体质,有时用来刷门漆的漆也会引起身体不适。
两次经历后敬而远之的行为有些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其实是对大自然多了敬畏之心。人在无知时,往往会抱着一种“穿草鞋的不怕穿皮鞋的人”的心理,胆魄也比较大,敢于尝试许多好奇的事物。但当知晓事情的本质后,反而畏手畏脚,什么也不敢放开做。童年、青少年、青年阶段的胆力就比较大,因此也渐渐理解为什么大部分人都说四十岁以前的人生有大半充满了斗志,过后则更多是平静。
而今回忆起那段经历,竟不由佩服起了少时无知的胆大,尽管那样的胆魄是需要付出点什么代价。两段缘,也是两次长漆疮的难忘经历。若他日再看见漆树,我想都会采取相同的态度敬而远之。但这样的机会估计再很少,因为随着家乡漆树的不断凋零,以及人们对之的砍伐,曾经长满漆树的土地或山林里再也难见漆树的影子。多年以后,山还是那座山,地还是当年那块地,但那棵漆树早已不在,而我依然记得与它发生过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