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烨到学说话的年龄时,就被医生告知患上了轻微自闭症!他很聪明,尤其在堆积木、拼图方面,无论别人怎么逗弄都打扰不了那份专注。但就是喜欢独自玩,不与别人交流。
邻居们说,多和他沟通,等再过段时间就好了,某某亲戚六岁时也才开始学讲话。阿芳又联想起前段时间堂哥家四岁的孩子刚学会说话的事,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这一等,就到了烨烨上幼儿园的年岁。三岁半了,他已经严重到见生就躲。这时,阿芳两口子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面对这份无力,他们只能将全部希望暂时寄托在医学上。
于是,两口子走南闯北,从北京、广东、深圳、长沙,最后又来到重庆。但这一路的效果并不显著,孩子依然持续不与别人交流的状态。另一方面,他们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拮据,很多时候都苦得无法言说。阿芳男人是机械设计专业,至今已升到项目经理,每个月虽然能拿一万多工资,但她从怀孕后便全职在家,治疗、生活的开销主要源于男人。尤其是治疗费,加上中医的针灸,一个月就需要交一万左右的费用,这还没算上生活用费和人情世故。
每当听到烨烨的事时,邻居们先是会表现在意料之中,再来议论说是父母的责任。但其实客观条件占大部分,因为生烨烨那时,正逢疫情,两口子在外省奔波。由于封区封路,以及天气的燥热,孩子的整个活动空间几乎在室内。由于长期没与其它同龄人接触,再加上阿芳不喜欢说话的性格,经常都是自己抱一个手机,烨烨抱一个平板。久而久之,就患上了自闭症。
阿芳结婚时,二十三岁,算村里早的那批年轻人。她读的虽然是中专,但大学是在家乡省会中心读的。那个年代,中专还是大部分学生的首选,大人们都想着一技在手,终身不愁,便纷纷将自家孩子送了进去。这个选择,就是阿芳父亲帮她选的。因此初三毕业,她就到市里上学了。毕业后,又遇到了现在的丈夫,两个人恋爱不到半年便匆匆结了婚,一年后生下了烨烨。
阿芳不爱说话,准确地说,她那一大家子人都不爱说话,遇到亲戚朋友也仅寒暄几句,然后便各自低着头继续玩手机。由于原生家庭的互相影响,到了烨烨这一代,在长期缺乏交流的情况下,就直接导致了这一悲剧的发生。
有年春节,为了让孩子变得开朗,和更多的朋友接触,阿芳将烨烨带到了外婆上班的地方。一来让有经验的大人教一教,二来让氛围带动孩子来主动。但总归怎么说,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在没有感受到事情的急迫之前,别人一般都不会太上心。即便是亲戚朋友,只是想起时会主动逗弄一下,其它时间都会各玩各的手机。阿芳和她母亲的交流也很少,两娘母虽然睡在同张床上,但通常都是孩子在中间看平板,大人各侧于一边看手机,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一般遇到这样的事,婆婆妈也应该支一下建议,或帮忙带下孩子。只不过婆婆是少数民族,有时候说的话阿芳都听不懂。再加上自上次她给弟媳家带过半年孩子后,从此就害怕带孩子,去了外省打工。
婆婆妈和阿芳的交流一般只有几句,不过即便让她帮忙带孩子自己也不放心。记得月子期间,婆婆来照顾阿芳时,交流少不说,做的饭几乎都是糊的,也不曾教过她许多注意事项,反而要阿芳跟着担心,反过来照顾她。自有过那段令人头疼的经历后,在阿芳心中,她的存在便仿佛只是名义上的亲人。
环境对孩子成长是非常重要的,在外婆上班的那个地方,还有来自姨妈家的几个孩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烨烨开朗了许多,已从刚开始的认生到活蹦乱跳,偶尔嘴里还会蹦出一二三四五的数字,但仅限这几个数字,其它时候,都是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火星语。
年后,阿芳又带着孩子回到老家,再见到她时,烨烨又变成了认生的人,每到陌生的地方,遇见陌生的人都会紧紧拉着妈妈的手,拼着要背,仿佛只有近距离和母亲接触才能感受到安全感。有时同龄孩子过来,他也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不与他们交流。
眼下,就到了上学的年龄,为了让烨烨早些学说话,阿芳报了一家儿童医院。加上针灸,一个月一万多块钱,连上二十多天休息一周。那段时间,阿芳的男人在外省上班。因为行业需求,他的工作在外省工资要高出许多,故为了生活和孩子,两口子不得不选择各在一边。
自上课后,阿芳每天起早贪黑,回来还要辅助老师完成当天的课程巩固,有时忙得一天只顾得上啃两口面包。但为了烨烨的治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很多次快要崩溃时,孩子就是她的最大动力,精神支柱。
刚开始结婚那会儿,阿芳不会炒菜,大都是男人上班回来炒菜给她吃,有了孩子依旧如此,她负责淘米煮,丈夫回来炒菜。意外的是在两口子各居一地的这段期间,她竟学会了下厨,特别对辅助孩子的美食这块研究得彻底。只不过由于时间关系,对自己没时间做也来不及吃,大多数时只能选择点外卖。因此半年不到,她已从之前的136斤瘦到了110斤。
一个人带孩子的经历是最苦的,如若换作没结婚时,这段关系估计早都吹了。再加上全职在家带娃,什么都要伸手向男人要钱,对一个女生来说,这本就是会让人感到沉重的心理负担。一个人带孩子,一个人应对生活,她们夫妻已经半年多没在现实中见过了,偶尔的电话也是在晚上,主要经常找不到话题聊。所以很多时候,阿芳都会胡思乱想,孩子的事本让她焦头烂额,又因和丈夫长期分居,她才二十多岁,就要独自承担这些苦楚,越想越觉得婚姻没有意义,故生了离婚的想法。
生活总是如此,要生活就没有陪伴,要陪伴就没有生活,难以两全,都是靠两个人的互相理解和包容维持下去。有时候苦得再也藏不下去时,离婚二字就会自觉涌上心头,如同鱼骨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难受,而那令她纠结挣扎的不上不下则因为烨烨。为了孩子,她再次选择将苦楚咽下。
三个月的治疗下来,烨烨的性格变开朗了,但还是不说话,每天都独自玩耍,也不跟其它小朋友交流。在那家儿童医院中,像烨烨一样症状的孩子很多,他们大都由父母牵着,背着,又很安静地走向了教室,其中几个年龄稍大的有七八岁。很显然在当今社会,自闭症已经侵袭了大多数孩子,成了很多家庭闹心的病症,尤其是那些住在城里的孩子。
等效果的时间总归是漫长的,有时看到星点希望也会让阿芳开心不已,仿佛生活又充满了盼头,在希望没出现时,她也会主动安慰自己。过了今年,烨烨就到幼儿园的年龄了,可是这样的症状让人很焦心,有时还会让人胡思乱想,不由得联想到孩子长大后的生活,孤独又让人操心。
这么长时间以来,烨烨的治疗有了效果但不大。在生活的长时间打磨下,阿芳两口子已经放平了心态。作为父母,既然将他带来了这个世界,就会倾尽全力来治疗。如果最后依然事与愿违,那么他们也将倾尽全力去保证孩子的下半生不愁吃穿。
后来,在长期分居下,阿芳还是和男人离婚了。才二十多岁,她便仿佛走了几辈子的人生,累得心力交瘁,既有对孩子生活的无力感,也有来自婚姻的失望。也是等经历过后才真正体验到那句:“婚姻就像一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婚后的日子,似乎像被什么锁住了,任凭怎么挣扎,努力都走不出来。如果两个人的生活过得反而没有一个人好时,那这关系延续的意义又在哪里?是孩子吗?很多时候她的思绪都会在深夜涌上心头,想着想着,枕头早已湿了一大片。
而今,在很多儿童医院,有大多数和烨烨一样症状的孩子,她们都被称为星星的孩子。之所以这样称,是因为这些孩子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独自闪烁,孤独地存在,无法被他人理解和融入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