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因为一封信,彭老总的人生有了重大的改变。在此之前他是主管军委工作的国防部长,身具率志愿军打赢抗美援朝战争的威望,基本上可以称为军中第一人。但是,之后他被撤去了军职,虽还是国务院副总理、政治局委员,但他已很少再过问政事。
到了大运动时期,他又屡次遭到冲击,实在是令人唏嘘。而在1959年那场会议上,他的老战友、老同志黄克诚也受到了很大的牵连,两人被说成“军事俱乐部”的主要成员,黄克诚接下来的一系列遭遇与彭老总也相差无几。
不过这两位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老革命,意志都很坚定,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他们都在会议不久赋诗一首抒发自己的心情,从中可以看出他们的豁达。
1959年彭老总因为多次到基层考察有感,写下了一封“万言书”递交给毛主席,里面谈到了自己对经济、对时局的看法。当初上面未曾表态、信件先印发给众人看时,第一个批评彭老总的人是黄克诚。
黄克诚非常生气地找到了彭老总问他为什么要写封信,彭老总回答是想表达自己的意见。因为这本是私人信件,突然这样公开,彭老总心里也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问黄克诚:你看过那封信没有?觉得信上的内容怎么样?黄克诚皱起了眉头:我看过了,内容不怎么样,你有问题可以当面说嘛,为什么要写信?里面一些措辞和语句非常不妥。
后来庐山展开了小分组会议,黄克诚也是第一个认为彭老总存在着错误:彭总这封信大家应该都看到了,一些话说得不太准确,可以研究,有什么想法大家都可以提。
因为此时局势没有明朗,很多人一方面尊敬彭老总的地位,一方面也认为信中说的很多都是事实,因此出言称赞的人占据了大多数。
只是,这一切在领导震怒后都变了,风向一确定,紧接着的会议就都是批评,少有人敢为彭总说话。这个局面,其实很多人都想到了,有些政治嗅觉灵敏的人上山时拿的是纠左的材料,“万言书”印发后就马上让秘书去拿反右材料了。
黄克诚第一次批评彭总,也是猜测出会有这种可能。虽然说他是第一个“批”彭的人,但大环境发生变化后,他反而闭口不言了。
一开始组织也没把彭、黄二人看成完全一体的,华东局书记柯庆施某天就找到黄克诚说:彭德怀以前不是也整过你嘛,怎么不站出来说说呢?这就是一个信号,只要黄克诚撇开关系再出来搞点材料,那他就可以“过关”了。
但黄克诚只是淡笑着摇头:我没有石头。即不愿做那个落井下石之人。这个回答,算是把整体的调子也定下了。会后两人都被撤去军职,长期在家赋闲。
彭老总被撤销职务后,主动搬离了中南海,住进离京不远的吴家花园,他开始带着身边的几个人开荒种地。由于处境微妙,很少有人敢登门拜访,所以这个时期他非常清静,与昔日当国防部长时是天差地别。
不过彭老总倒不是特别失落,他写下了一首诗:庐山雾重风萧萧,挂甲离京十里遥。一生戎马无暇日,老来偷闲学种桃。这差不多也是他当时的写照。
第一句就是他当下处境的缘由,第二句是说卸去军职后住进了离京十里的吴家花园。三四句在阐述自从参加革命后一直都非常繁忙,没想到临老了反而过上了清闲日子,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种点桃树,休息休息。
他用聊以自慰的口吻,从另一个角度说出心中的苦闷,这种状态还是非常难得的。
另一边的黄克诚也写过一首诗,同样可见乐观精神:少无雄心老何求,摘掉乌纱更自由。蛰居矮舍看盛世,漫步小园度白头。书报诗棋够消遣,吃喝穿住不发愁。唯愿天公不作恶,五湖四海庆丰收。
前俩句表明自己其实一直都是希望国家能够变好,参加革命也是为了这个目标,并不是想要担任多高的职务,所以“摘掉乌纱”后,自己反而没有那么多压力。
三四句意思也是只要国家能够强盛,哪怕自己就这样居于“矮舍”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五六句说自己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大问题,吃穿用度都无需担心,还有一些可以消遣的娱乐,日子还是挺惬意的。
后两句主要还是突出家国情怀,无论自己身在什么处境,都喜欢国家能够越来越好。在整首诗里,黄克诚也没有抱怨之语,对于自身被错误批判,也没有太过在意,唯一挂念的就是国家发展问题。
1965年,彭老总和黄克诚都短暂复出工作过,彭到了西南担任“三线”建设委员会第三副主任,黄则是去往山西担任副省长,虽然天各一方,但他们彼此挂念。
黄克诚到高平县帮助农民抗旱时,想起1940年曾与彭总在这里商讨反摩擦,心中有感写下了一首《江城子·忆彭德怀》:
久共患难自难忘。不思量,又思量;山水阻隔,无从话短长。两地关怀当一样,太行顶,峨嵋岗。
犹得相逢在梦乡。宛当年,上战场;军号频吹,声震山河壮。富国强兵愿已偿,且共勉,莫忧伤。
思念之情,跃然纸上。这次复出都很短暂,大运动后二人又被带回北京,还曾“监护”在一个院里,可惜的是离得近,也没办法交流。
那段时间彭老总经常会被揪斗,有时黄克诚也要被陪斗,看到昔日好友落难,他们心里也不落忍。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共同被斗时。
那天已是寒冬天气较冷,黄克诚被带到现场时,彭总已经历过一阵了。黄克诚见到彭老总衣着单薄便关心地问:怎么穿这么少?没给你发棉衣棉裤吗?
现场群情激奋,彭老总担心会影响黄克诚,所以低头只说了八个字:别多说话,会惹麻烦。这是彭老总在如此处境下,唯一能帮助老战友的地方了。
当时谁也没料到,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会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可惜,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