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舆丨胡故期
文摘
2024-09-10 15:02
泰国
鲁国的自媒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眼一个留声形的大喇叭，里面预备着些新闻，可以随时播出。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M流量，听一个帖，——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帖涨到十M，——手里举着手机，热热的听了休息；倘肯多费1M，便可以听一帖米国零元购，或者日本地震，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M，那就能点一个热闻，比如俄罗斯即将把乌克兰灭了之类，但这些顾客，多是送美团的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西装的，才能拿出华为，慢慢地点开。我从十二岁起，便爱听自媒的声音，但越听越无聊。只有胡故期发帖，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胡故期是在自媒发帖而曾有官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矮小，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头发。虽然曾有官身，可无人记得，似乎三四年也没人提过。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胡，又常期期艾艾说半懂不懂的话，于是大家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胡故期。胡故期一发帖，所有看帖的人便都看着帖笑，有的留言道，“胡故期，你帖自理又扯新谎了!”他不回答，对平台说，“发一个帖，用1M流量”。便排出一千字。大家又故意的留言嚷道，“你一定又叼人家的盘子了!”胡故期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随即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胡故期原来也读过书，也做过官，但只是写字的，管不得人；于是退休后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写得一笔好文，便在平台上发发帖，换一碗饭吃。但他在平台上，却有一个好处，就是一天一篇，从不拖稿，虽然间或没有稿子，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天，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胡故期的名字。有一回他直播时问我们，“你们懂历史么?”我们都说略懂。他说，“懂历史，……我便考一考。米国有哪些问题？”我们想，靠发帖吃饭的人，也配考我们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胡故期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懂了罢？……我教给你们，记着，米国的问题应该记着。将来做领导的时候，讲话要用。”我们暗想我们和领导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领导也从不讲米国的问题；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美国制度落么?”胡故期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键盘，点头说，“对呀对呀!……米国有四样问题，你们只说了一样，还有三样，你们知道么?”我们愈不耐烦了，纷纷下线。后来看录播听胡故期自言自语道：“米国的问题有四个：道路落后，理论落后，制度落后，文化落后。”见没有太多人附和，便又叹了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胡故期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平台正在慢慢的结帐，领导说，“胡故期长久没发帖了，还欠十九个帖呢!”大家也才觉得他的确长久没发帖了。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胡故期。到了年关，平台关了他的账号，领导说，“胡故期还欠十九个帖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胡故期还欠十九个帖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