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舆丨富，不过二代
文摘
2024-08-31 13:32
泰国
富，不过二代
周舆
离开体制这些年，大多时候是“灵活就业”，也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工，但其间也有那么两三年到别人的公司做高管。虽然只在三个公司工作过，但还是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最值得关注的是公司的高层管理。比如，这三个公司都是私企，董事长和总经理都是不能被轻易更换的，因此公司的兴衰存亡都系于他们一身。第一个公司是个独资企业，老总60多了，一直做外贸，赚了不少钱。他很想把企业传给儿子，但儿子是个文青，不喜欢赚钱，只喜欢花钱，平时都是在国外到处旅行，吃喝嫖赌无所不好，于是老总一气之下把企业传给了女儿。他女儿虽然读了博士，但其实没啥脑子，只是一个花瓶，企业最终落到了他女婿手里。这个女婿可不是一个好人，不但不忠于婚姻，在外面养了不少小三，此外他还有更大的图谋——通过种种手段，把公司的资产都逐渐转移了出去，然后宣布公司破产。老总被气的脑溢血，大少爷在外面也失了踪，傻白甜的女儿被净身出户。我去这个公司的时候，处于这个公司的回光返照时期，五个月后这个公司就倒闭了。第二个公司的老总本来是做医疗的，赚了大钱后转行做矿业，但由于实在不懂行，结果差点把家底全部赔光。于是他主动退居二线，让儿子做总经理。但这个儿子实在不成器，公司面临倒闭。这个公司还有一些其他大股东，虽然股份只占40%，但他们最终还是联合起来逼退了老总的儿子，高薪聘请了一名懂行的总经理，公司很快得以扭亏为盈。我去那里的时候，正是新总经理招贤纳才、广开言路之际。不过，那时老总的儿子还带着一帮人跟总经理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硝烟滚滚，胜负难料，我见势不妙，只做了大半年就赶紧辞职而去。后来听说，老总的儿子胜利了，但这个公司很快就垮了。最值得说道的，是第三个集团公司。这是家房地产企业，也是由一个二代在打理。一代老总有三个儿子。老三有学问，在国外读了博士；老大有本事，在别的省也做房地产，做的也不小；就是这个老二既没文凭也没本事，但貌似忠厚，也非常听话，于是老总放心地把家业传给了老二，觉得他虽然无力开拓，但守成总不会出啥问题吧。但一代还是看走眼了，事情坏就坏在这个平庸的老二身上。我去这家公司的时候，正值老二大展宏图，广招贤良，于是我被任命为副总经理兼企划部总监，忝列高管之位，为此在以后的一年时间里得以亲历这家公司的兴衰。说是二代，其实他也不小了，都五十大几了，但他过去最为荣耀的履历仅是初中没毕业就去甘肃当了八年兵。其实这哪里是什么荣耀？不过就是当年连初中都读不下去罢了。复员后二代做了他父亲的司机，但技术不行，开车二把刀，经常在马路上画龙，吓得一代经常犯心脏病，于是让他去公司做了保安。最终，他从保安大队长的位置起步，在做了三年副总之后，接了总经理的位子。又在他父亲去世后，接了董事长的大位。![]()
二代做副总的时候，还真的没犯过什么大错。但这不是来自他能干，而恰恰在于那时他啥也没干。那时他还能听取手下部门经理的意见，啥事都是推着走，而不想标新立异、改弦更张，于是确实啥错没有。但等到他做了总经理，特别是他父亲一死，事情就坏了，因为需要他独自决策了。我分管三个部门，其中之一是负责给他写稿子的秘书室，每回我都会将稿子改得既简单又平易，但即便如此，当他每次念稿子的时候我都是提心吊胆，生怕他会读错而贻笑大方。说到底，他其实只是一个非常平庸的人，怎么能治理好这个公司？那么他是怎么做的呢？由于他确实没文化，也不爱学习，知道的事很少，认知能力也不够，因此总担心别人心里不服，在背后笑话他，于是他按照当初在部队的那点经验，搞起了个人崇拜，以便树立个人威信。他这么想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也是中国特有的“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只是他的做法显得太低级了。他不但不听任何高层和中层的任何建议，还让公司的全部高层和中层，每天都要进行早请示、晚汇报，就差给他跪下请安了。二代的决策其实大多数都是错误的，但他从来不承认错误，而是一意孤行，继续每天让大家早请示、晚汇报。只要面子上给他过得去，下面哪怕把事情做错了，他也高兴。他这么一搞，很多高层和中层都选择了辞职。我只是为了再看看风景，才多留了一些时日。由于智商是个硬伤，其实他根本罩不住这个公司和下面的人。也有更多的小人簇拥到他的身边，他们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只喜欢听好听的。为此他们事事逢迎，但无利不起早，他们是有目的的，他们背地里都是要从他这里捞取好处。他们提议并上马了很多项目，结果都宣称干砸了，但公司的钱，一个亿、两个亿、三个亿……，都被他们轻轻巧巧地拿走了。我几次向他直言利害，结果竟惹怒了这个二代，被他降了职，并调离了总公司。二代的父亲当初起家很不容易，英明神武地跟黑白两道都过过招，特别是在拿地和拆迁环节，简直是刺刀见红，每回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在那个城市还有一家与我们公司同时起家的大房企B公司，跟我们的规模、业绩都不相上下。一代在世的时候，我们公司跟B公司保持了既竞争又合作的良好态势，在很多环节不是拆台，而是互相补台，于是双方相得益彰，在良性竞争中取得双赢。二代上台后，追慕一代风采，也要创造伟业，却不明就里地选择了跟B公司唱对台戏，甚至还去联合那个城市排名第三的房企C公司。但C公司的老总不仅是一代中的人物，而且不是一个善茬。他假意与我们公司联合，但其实没做什么事，却不断以各种借口从我们公司拿走了大量好处。最终C公司几乎把我们公司的家底都掏空了，造成我们公司现金流极度紧张，公司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公司搞成了这样，惹恼了一个人，那就是二代的大哥。他本来在另外一个城市发展，现在搬回了故乡。而且，大哥公司的名称跟我们公司很像，就差了一个点。不说公司真名了，就打个比方，我们公司叫“大正”，而大哥公司叫“太正”。这简直是跟我们公司分庭抗礼啊。为此二代像疯了一样，无论跟哪家公司合作，都要求对方在合同上特别承诺“我方的合作方为大正而非太正。我方既与大正合作，就永远不与太正合作。”为此，只要与我们公司打交道的公司，其实都知道我们老总智商欠费，因此他们与我们合作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做成项目，而是在做不成项目的过程中赚我们公司的钱。因此，我们那个可怜可悲的公司面临着这样的景况，几乎全部高层的工作目标以及全部合作方的工作目标，其实仅仅是从二代这里骗到钱。自然，故事的结局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二代上任一年，公司就垮了。大哥念在一奶同胞的面子上，收购了二代的公司，二代最终在太正那里做上了保安大队的副大队长，这才是最适合他的位子。二代的大哥知道我有贤名，特意挽留我做太正的副总，我坚决地回绝了，并说，我已经看多了公司内部的权力斗争，太累了。你是一个明白人，可不要重蹈你二弟的覆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