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舆丨民无力，天奈何
文摘
2024-08-16 20:39
泰国
民无力，天奈何
周舆
西晋名义上传了三世四帝，存活了51年（266—317），但自八王之乱，天下已经大乱，实质上此后西晋名存实亡，跟秦朝一样，也是二世而亡。西晋的整体表现尚不如秦。秦始皇做了很多事，废封建开专制，其实他都做成了，而且还流传了两千年。只是秦始皇动作太大，招致天下怨恨，最终六国复起。而西晋在开国前的几十年，中原早已安宁，司马氏篡权及灭蜀都是有惊无险，司马炎代魏建晋更是顺水推舟。西晋开国的财政底子在历代王朝中是数一数二的，大致只有隋朝与之相当。至永康元年（300年）人口达3500万人，这比汉隋唐宋明清都强得多。但西晋建国后磨蹭了15年才去灭吴，此后没隔多少年，天下就大乱了。西晋的问题出在哪？还就出在富裕上面。西晋由于承平日久，宗室及世家大族形成了庞大的权贵集团，因此政风黑暗，贪赃枉法，贿赂风行，全国弥漫着奢侈腐败的风气。食禄者众，干活者少，社会越来越吃不消了。更为致命的是，本来英明过人的晋武帝司马炎不知为何竟然把帝位传给了白痴儿子司马衷，而他不是没有聪慧的儿子。这大概就是天数吧。司马衷当然无力掌控国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朝政于是被皇后贾南风掌握。但她不是一个好鸟，一方面秽乱宫闱，一方面祸乱朝堂，于是引起天下不满。但所谓的“天下”有谁能议论时局呢？曹丕因得位勉强，而残害宗室，致皇族凋零，于是政权被第一功臣司马懿轻易篡夺。司马炎吸取前朝教训，广封宗室，以为中央屏障。而且王国都是实封，王爷们在各地拥有真正的军政财大权。因此，当朝廷出了问题，皇族宗室们自然可以管，他们既有资格，也有实力。曾经最得司马懿宠爱的赵王司马伦首先起兵发难，废掉了晋惠帝司马衷。啥事都有利有弊，没王爷是个事，但王爷太多也是一个事，齐王、成都王、河间王也很有实力，他们对司马伦专权不服，于是联合起来反对他，最终赵王兵败身死。此后齐王掌政，但他沉迷酒色，大兴土木，不视朝政，滥杀谏臣，种种事迹令人失望，于是其他王爷再次起兵夺权。西晋皇族争夺中央政权的动乱，是中国历史上最惨烈、最严重的统治集团内部的动乱，整整乱了16年。参与动乱的王爷其实不止八个，但以其中八个为主导，因此这场动乱史称“八王之乱”。![]()
八王之乱战火纷飞，祸及全社会，中原元气大伤，北方边塞的匈奴、羯、鲜卑、羌、氐等少数民族趁机纷纷起兵，入寇中原，史称“五胡乱华”。西晋于317年灭亡，同年皇族司马睿在建康称帝，史称东晋。此后中国进入“五胡十六国”时期，直到589年隋灭陈，中国才重获安宁。事实上，西晋之亡不仅仅意味着一个王朝的灭亡，更意味着中国专制社会第一期文明的崩溃，反映了华夏血脉里的武德早已消耗殆尽。北魏、北周及隋唐，其实是中国专制社会的第二期文明，它是靠“内亚秩序”的输血才得以建立的。而这第二期文明的武德随着北宋的建立，再次被消耗殆尽。西晋的八王之乱是中国文明的一大转折，它显示出那时的“地方”尚有“问责”中央的权力和实力，但遗憾的是，那些王爷们有实力，却无能力，也无起码的德性，个个庸碌腐败，难以收拾天下，徒致天下更加糜烂。更为根本的是，在社会比较富裕情况下，在皇族各自圈地的条件下，权贵是无能的，人民是无力的，而豪杰也无法冒头。因此，西晋末年的历史，没有出现东汉末年黄巾军那样的草根起义，没有出现三国初期各据郡州郡的群雄林立，没有出现新莽末年刘秀那样速定天下的天选之子，没有出现隋末李世民那样一战灭一国的神策上将军，历史在司马衷和贾南风那里构筑的只是垃圾时间，而此后更是开启了地狱模式。可见，权贵无德无能，民又无力，天奈其何？天意即民意，民意不显，天意不彰。所有人只能坐视天下进入地狱。西晋尚有八王进行了一把末世狂欢，也算死得其所了，但到了北宋那里，却连这个都没有，一个极其富庶的王朝，却因对外政策的孟浪而致一夜脆断。只是北宋在脆断之前让民众过了120年的太平日子，也算是比西晋强一些吧。两千年专制社会的悲剧在于，人民是无力的，他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更无法左右历史的进程，他们虽然是人口中的大多数，但他们只是历史的看客。事实上，他们尚不如先秦时代的民众，那时有“国人”，也有“暴动”，有趣的是，中国有记载的历史正好始于公元前841年，而国人暴动的事迹对于秦以后的民众来说是异常陌生的，简直像希腊罗马历史一样，是无法理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