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湘西】龙吉溪

文摘 2024-06-12 20:08 湖南

前言

湘西是一本书、一副画、一首歌，一个梦，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展示着神奇的山水风光、演绎着浓郁的民族风情、孕育着缤纷的时代憧憬，我们带你游逛如画如书如歌如梦的神秘湘西，山清水秀的湘西，热情好客的湘西！“汇聚社会资源、助力乡村振兴、丰富我们的精神生活”。《湘西今天》公众平台“醉梦湘西”、“今天有约”、“品味湘西”、“艺苑星空”、“特别策划”等栏目向各界有识之士邀稿，所有稿件接受（微信公众平台）原创。

龙吉溪

文/向卫华 图/龙华平

国庆长假，游了一趟龙吉溪。

龙吉溪就如我的一个故人，很熟很熟的，但它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却忘了。叫它龙吉溪，是因为溪流的中游有个叫龙吉寨的十几户人居住的小寨子，我的族弟向东方的岳父家就是这个寨子的一介草民，每年春节前他岳父家杀年猪，我都要随他同来吃杀猪饭。为了表示对向东方的感谢，姑且就将溪叫龙吉溪吧。其实，地名和人名一样，只是一个相互区别的符合；况且，一条江河流经不同的地方，叫法也不尽相同，比如长江，发源地叫沱沱河，在玉树境内叫通天河，之后到宜宾叫金沙江，江苏以下则叫扬子江。看看，长江都是如此，就不要说小小的龙吉溪了。

龙吉溪很小，小得连古丈县行政区划图上都没有它的名字，在地图上只标注着如同一条细细长长、弯弯曲曲的蚯蚓的曲线；如果不是当地人，还真不知道世上竟然有这么一条小溪隐藏在大山深处。对大江大河来说，龙吉溪绝对是一条“阳沟”，然而这条阳沟，却是古阳河的一条支流，在古阳镇龙潭村下茅坡融入古阳河；而古阳河又是酉水的支流，酉水则是沅江的支流；沅江注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洞庭湖后，成为排名世界第三的长江的支流……“江河不惜细流，方能成其远”，小溪归大海，偌大的东海也有龙吉溪的一份贡献啊，正如中国梦一样，是由千千万万个中国人的梦组成的。

我在下茅坡下车，然后步行穿越龙吉溪。

秋阳温柔而灿烂。在龙吉溪与古阳河交汇处，是一口深潭。微风起时，金色的阳光碰到这一潭碧水，立刻给水面镶上一片片金箔；水纹舞动处，波光粼粼，如同古丈女人那含情脉脉的秋波，让人想起“一双瞳仁剪秋水”。人们常用秋水比喻美人的眼睛，大概是因为秋水如美人的眼睛一般清澈，叫人心旷神怡。有朋友问我，你们古丈女人为何都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像晴朗的夜空里的星星？原因就在于长期饮用山泉溪水的原故。水很绿，像一张巨大的芭蕉叶铺在潭底，绿色从潭底喷出来，弥漫在天地间，空中便有丝丝缕缕的绿色的轻纱飘逸着。我一会儿看看潭面，一会儿看看天空，一会儿看看近处的树木、远处的山林，在品着秋。那么，秋是什么呢？是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撒了一把显影剂，于是天高了，云淡了，水凉了，蛇钻洞了，大雁南飞了，庄稼收割了，繁叶枯黄了，树干清瘦了，空气清亮了，山野开阔了，热闹的夏就这样变成沉静的秋了。

龙吉溪的水美得纯真，就像刚分娩时的少妇的奶汁，无任何杂色。这是溪两边的群山中，滴滴雨露轻轻落在树叶藤蔓和花瓣草叶上，渗入根须之中，然后经沙过滤石挤压，再溢出涓涓细流，从无数的山谷沟岔里流出来，汇聚成龙吉溪。由于地势平缓，在加上溪流很小，因此没有凶险的漩涡，也没有震山的怒吼，有的只是悄悄地流，静静地流，仿佛一个无所欲求与世无争的隐者。当然，有无数的水潭，一个接着一个，像天女撒落的珍珠，是流动的秋色。从水潭边走过，每个水潭的形状不一，深浅不一，流云、飞鸟、山林影映其里，鱼儿、虾米、螃蟹嬉戏其中，让人想起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此时，我行走在溪里，如柳宗元一样离尘出世，不知何往；又如陶渊明一样，心无尘埃，随心所欲。在这种“世外桃源”的仙境里，我独自品味着溪水的清、溪水的凉、溪水的静、溪水的柔，仿佛我也成了一条溪流，在这人世间浅吟低唱着。

我穿行在龙吉溪里，峡谷的天如洗过一样，湛蓝湛蓝的，几缕飘动的白云从这边的山飘到那边的山，悠闲自在。不时从山林里传来几声鸟啼，接着就有几只鸟飞出来，在我的头顶上打几个旋后，又飞到远处的山林去了。溪边的松树林、油茶林、板栗林、杂木林在秋风中蔓延开来，空中飘舞着一枚、两枚、三枚……微微泛黄的树叶，演绎着生命的荣衰，岁月的轮回。那飘舞的树叶，有的落到溪里，随水远去；有的落到我的脚边，好像要给我做个伴儿，这不，溪边的小径上铺满了落叶，我小心地抬起脚，不忍心踩着它们，因为它们的生命还在延续，那是一地的相思、一地的恋情、一地的感恩。还有坡上的茅草，开着纯白色、红褐色的花，随风摇摆的阵势异常壮观，像是满山招摇的手掌。当然，绿色还是这里的主旋律，像一幅山水画的背景；画里点缀着红色、黄色，涂抹着五彩缤纷的心情。阳光为山坡洒上一层层淡淡的金黄，那金黄一直铺到天边。此时，我想起一个成语，说风景好时曰“秀色可餐”，原来好的风景也是可以当饭吃的、当酒喝的、当肉逮的，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饿”着肚子到处伤脚腾骨，跑到老远老远的地方去旅游。

走了一阵后，便到了钟灵山的脚下。我抬头仰望，平时不怎么显眼的钟灵山此时如一个巨人耸立在天地间。在古丈，钟灵山是一座名山，因型如一口倒挂的钟而得名。相传，清初，受官府之命，要当地一个风水先生在本地选一处建庙宇的圣地。庙宇乃供神佛或历史上有名人物的处所，并非一般之地就可修建，庙宇所在地方都是名山圣地。风水先生寻遍了吉龙溪一带的大小山头，皆未找到如意之地，直到农历六月十五的晚上，天空月亮堂堂，风水先生到龙孔潭洗澡，他浸在水里，无意中朝北边的钟灵山一望，忽见黑暗之中的钟灵山的半山腰灵光闪烁，持续半个时辰；之后，又有钟声传来，又是持续半个时辰。第二天一大早，风水先生爬到钟灵山一看，这里乃吉龙溪一带龙脉之地，正是建庙宇的圣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样，几个月后，官府就从永顺塔卧请来十多个石匠，命令当地村民开山取石，在这里建庙宇。于是成为古丈境内32座寺庙之一，旧时方园百里的善男信女前来这里烧香拜佛，祈求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条”，可惜如今早已化为一片瓦砾。

沿溪而上，大山深处，散落着舒家寨、龙家寨、龙吉寨、茅坡、竹坪、大塘、泽信等大大小小的寨子，大的不二十几户人家，小的只有四五户人家，一栋栋错落有序的古色古香的特色民居，像上天随意挥洒的墨迹点缀着山野的秀丽风景。溪的源头是泽信，沿着一条逼仄的羊肠小道爬到几十丈高的飞岩陡坎上，就到了寨子，当地人称为“岩坎上的寨子”；再往上，就是与高望界、牛角山齐名的断龙山。这里是一个放大的农村妇人用的洗澡盆，寨子中央是一座小水库，是“大跃进”的产物，六十余年了还岿然不动，把一库“天光云影共徘徊”的碧水围猎其中，若是春夏发水季节来，从坝顶翻过的水如银色的飞天瀑布，站在竹坪遥望瀑布，就有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感觉。想想时下的那些修建的水利工程，几年不到就“毁于蚁穴”了，如此，能把“大跃进”说得一无是处吗？水库边的树林里散落着几栋民居，都是独立的小院子，一律的竹篱笆。桃子、梨子、李子、枣子、枇杷、柚子等果木树簇拥着小院。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柚子还没有熟，半黄半青的；只有梨子树的顶端上还挂着几颗梨子，风一吹，有的掉到地上，黄皮肤的身上被鸟啄得伤痕累累。不过，这样的梨子味道最甜，我捡起一颗，咬了一口，天啦，都甜到我的心里去了。这时，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从屋里走出来喊着什么，走近一问，老人笑着说认错了，以为是儿女们回来了。老人家邀我去家中喝茶小坐，我没有谢绝。

站在泽信水库坝上，我浮想联翩。如果只羡慕龙吉溪的美，那就太小看龙吉溪了。别看龙吉溪默默无名，其实这里人杰地灵的地方。其实，想想，也应该是。按风水学上的讲法，有山无水，缺灵气；有水无山，缺霸气。这里有山有水，当然就既有灵气、又有霸气。灵气者，文人也；霸气者，武人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龙吉溪水孕育的后代，能文能武，可谓天地之造化。

古丈第一个共产党人孔韬（1905—1927）就是大塘人。1924年，孔韬在省立常德第二师范学校读书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可以说是革命先驱者。1926年10月，孔韬受中共常德地委宣传部长、中国国民党湘西党务专员办公厅专员王基永委派回古丈，宣传马列主义，筹建农民协会，支援北伐战争，把古丈农民运动搞得风生水起。只可惜天妒英才，1927年2月，孔韬离开人世，年仅22岁。省立二师是湘西北革命策源地，粟裕、滕代远以及于兆龙（红军高级将领）均是孔韬在二师时的校友，入党时间均在孔韬之后。试想，假如孔韬不是英年早逝，可谓前途无量啊，那将会对古丈的革命和建设做出多大的贡献啊？每次读《古丈党史》，我就想起孔韬；想起孔韬，我就想起杜甫题在“武侯祠”的那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名诗，泪水也就滚滚而下，打湿了《古丈党史》的书页。我不知道大塘是否有孔韬的坟冢，毕竟是九十年前的旧事了，况且又死的那么年轻；假如有的话，又在哪里？我真想去凭吊。

抗美援朝英烈梁先贵就是龙家寨人。1949年7月，分得田地的贫困农民梁先贵参加革命，为保家卫国，1950年1月随中国人民志愿军47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冲破三八线，与当时世界上头号帝国主义、“红鼻子”的美国佬厮杀于朝鲜那三千里江山，把美国佬打的屁滚尿流、落花流水；1951年4月，在朝鲜华岳山战斗中壮烈殉国，至今长眠于异国他乡。与梁先贵同饮一条溪水的抗美援朝英烈还有梁光鑫，茅坡人，牺牲于1952年2月，同样至今长眠于异国他乡。湘西人可会“赶尸”巫术，在大明王朝时的东南抗倭战争中，曾将无数战死的兄弟的尸体被“赶回”家乡，同期奔赴抗美援朝战场的古丈有300多人，活着回来的也不少，可梁先贵和梁光鑫却连一根腐骨都没有带回古丈，真是“青山有幸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然而，一段时间来，有那么一群“戏说历史”“解构历史”的人，否定那场战争、亵渎侮辱革命英烈，不知其用心何在？一些英烈的老乡也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人云亦云”，鹦鹉学舌，是精神的解体和灵魂的堕落？还是屁股坐歪了的表现？说点良心话，实在是有愧于英烈啊。呜呼，我真的无话可说。龙吉溪的水啊，我的泪！

龙吉溪的溪水不仅滋润舞刀弄枪的共产党人和革命军人，也同样滋润作家。县湘西州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向启军就是龙吉寨人。向启军著有散文集《远徙的魂》，小说集《南方》，中篇小说《漂乡》《沅水》《往返》《弹奏牧歌》《结局》《叔叔李生的青年时代》《悼念老皮》《生命之泊》等作品，是继萧离（向远宜）、颜家文之后，古丈又一个土生土长，并走出古丈的大作家。当然，这里还得提一下现任古丈文联副主席的姚复科，是龙吉溪上游的竹坪寨人，近年来文学创作势头不小，继续努力下去，弄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的高粱壳壳戴一戴，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又为古丈创了一张名片。此外，古丈的民俗专家、《龙廷久传奇》《萧离评传》的作者李琳筠，他的婆娘是大塘人，按当地说法就属于半个大塘人，假如不是吮吸着婆娘的“乳汁”，他能成为作家吗？艺术来源于生活，但也来源于零感。这年头，在古丈，要找个当官的，撒泡尿都会撒着当官的，但要寻一个作家，那可是万人挑一，“众里寻他千百度”啊。你看，小小的一条不足十华里的小溪，出了三个作家，在古丈可谓是前所未有啊，你说龙吉溪的山水灵不灵？我都想沾点龙吉溪的山水灵气啊，如果时光真的能够倒流的话，就该找一个龙吉溪的村姑做婆娘，也好吮吸她的乳汁，成为一个作家。当然还有我的族弟向东方，就因为娶了一个龙吉寨的女子做婆娘，在婆娘的日夜熏陶下，练就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滔滔不绝一泻千里的口才功，在他的面前我自愧不如……可以说是古丈作家中的“作家”。

时光如龙吉溪的溪水静静地流淌，我在溪里来来回回地行走。归来后，我的思绪还留在那里。真的要感谢上天的造化，给龙吉溪留下了那水、那山、那人……

作者简介

向卫华，男，土家族，1967年11月出生，现供职于湖南省古丈县委组织部。总纂第二轮《古丈县志》，编有《古丈县地名志》《古丈县革命老区发展史》《古丈县抗美援朝老兵口述史》，出版有《古丈史话》《古丈记忆》《古丈茶香满天涯》《记忆里的乡村》等书，著有《舌尖上的古丈》《脚尖上的古丈》《开在乡村的花朵》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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