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湘西】高望界
文摘
文化
2024-03-12 20:00
湖南
![]()
![]()
![]()
![]()
湘西是一本书、一副画、一首歌，一个梦，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展示着神奇的山水风光、演绎着浓郁的民族风情、孕育着缤纷的时代憧憬，我们带你游逛如画如书如歌如梦的神秘湘西，山清水秀的湘西，热情好客的湘西！“汇聚社会资源、助力乡村振兴、丰富我们的精神生活”。《湘西今天》公众平台“梦里湘西”、“今天有约”、“品味湘西”、“艺苑星空”、“特别策划”等栏目向各界有识之士邀稿，所有稿件接受（微信公众平台）原创。
![]()
高望界
图/龙华平 文/向卫华
高望界，是一个树的世界，一个万树峥嵘的世界，一个层林尽染的世界。在高望界，是树，拥翠推绿；是树，吐云喷雾。那翠绿的树，携远山，挽溪水，揽日月，舞长风，浩浩荡荡，神采飞扬。置身于高望界绿色的海洋里，你会为万树的那种无穷无尽、充沛旺盛的生命所震撼，所感叹；你会被那层林的无边无际、烟波浩荡的胸怀所折服，所钦佩。那浓酽的绿色醉得使你心驰，那流动的气韵拽得令你神往，使你产生一种叹为观止的感觉。刚刚下过一场秋雨。秋雨把群山洗得浓绿，仿佛一个大自然的画师打翻了调色桶，把强烈的绿色油彩全部倾倒出来，然后涂抹在各个山头；接着，那绿色油彩如瀑布一样，顺着山势从山头流向山谷。绿色，染我一身翡翠，染我全心翡翠。路很松软，路面上的枯叶像长了精神似的，踩过去，一片叽叽喳喳的叫过不停，如秋鸟的啼鸣。我的心也被踩痛了，脚步也就随之放慢了许多，放轻了许多。空气里充满了正在生长和已经腐烂的植物的芳香，很清爽，清爽得使我心醉。看不见，但能感觉得到雾气在林间无声地流动，森林的氛围正悄悄地、慢慢地向我袭来。因为有了众树的拥抱，天空也就格外的温柔了、细碎了，叶隙间筛下来的光线丝丝缕缕、疏疏落落、迷迷蒙蒙，衬托得挺拔的树身格外虎虎生威。![]()
忽然，林梢间传过一阵轻微的颤动，如微风从湖面走过，兴起的波纹只能用心来感受；接着，呼呼啦啦，风声大作，林涛阵阵。霎时，千树万树的黄叶萧萧而下，飘飘洒洒、纷纷扬扬，有如疾风暴雨似的落叶之声，带着一种透骨入髓的凄凉席卷而来，掠过森林，洗刷着我的灵魂。我知道那绝对不是风的过错，而是来自天籁的声音，是冥冥之中一个生命的指令，不容许有任何犹豫，既然生命已经结束了，就不要留恋这个世界，“生于尘土，复归尘土”。整个过程也许只持续了几分钟，然而却震慑了全部森林。风过后，我看见，一棵棵树都在那里肃穆而立，屏息凝神地目送落叶回归大自然的怀抱。这无比辉煌壮观的落叶景象把我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还过魂来。此时，我的身躯就像被污泥郁积了好久的池塘，经过一场洪流的洗礼，变得清澈、碧绿、透明了，使我第一次用超脱的眼睛幸运地看到了自我晶莹的灵魂，真实地发现了无私无畏的自我。![]()
经过了这一幕，森林沉默了，无语了，再也听不到一丝的声音，不用说鸟啼虫鸣，就连勾肩搭背的枝叶偷情交欢时的喁喁私语也嘎然而止。这静寂，隐隐约约地蕴藏着一些蹊跷，难道森林里所有的生命活动，都是由于我的到来而匆匆停息的么？我一边沿着绿色的林道慢慢地走着，一边默默地扪心自问，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就不应该来了，不能因为我的到来而影响森林的生活啊。不过，我想：高望界的魅力就在于它的神秘与魔幻，这种渲染主要来源于梦幻莫测的山风与茂密的森林，天与地的接合组成了最为和谐的生命交响乐。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走进了森林，一道道美丽的风景在我的眼前一幅幅地展现开来。瞧，来不及抽身，身材苗条的楠木还斜倚在粗犷的酸枣子树上，那一份缱绻缠绵之情，让我怦然心动；看，青冈木凝固的笑容蕴含着几多甜美幸福的回味，不知道是那位美丽的客人，刚刚离开它的枝头；再看，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从群树中伸出了脑袋，孤高挺直，耸然而起，仿佛想一直长到天上，把天空戳一个大窟窿，那轩昂的气势，令众树敬而远之。
![]()
![]()
![]()
生命的悲欢离合，盛衰荣枯，竟被无言的大森林描绘得如此动情，如此悲壮，如此豪迈。就在我的面前，一棵枞膏树訇然倒地，它曾经是那样的伟岸挺拔，风起时，那高高扬起的树冠，像绿色的树海里一叶犁浪的翠帆；而现在呢，二十多米长的身躯竟挺得那样的笔直，如同一位决斗而死的刚烈勇士，神色安祥，无怨无悔地躺在地上；一簇簇淡黄色的野菊花环绕着它，那是森林对它的礼赞；在它的根部掀起的大土坑旁，一棵铁塔般耸立的杉树无限惋惜地凝视着这一结局，它们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半个多世纪，俨然一对相敬如宾的老夫妻，然而有限的空间和土地只能在它们之间做出这样的选择。万物同理，死亡对于树来说是一大悲剧，竞争是公平的，竞争的结局却令人感叹不已。我绕过那棵枞膏树，又一幅画面出现我的眼前，不知道是为了逃遁生存的倾扎，还是为了寻求自由的天地，一棵土墙树摇摇晃晃地在悬崖绝壁上张开叶伞，它是如此瘦弱，使人想起苗圃里的豆芽菜，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它连根拔起，它立足的土壤实在太瘦薄了，只有岩窝间有一杯浅浅的黄土，它的全部根须都裸露在崖上，盘错在石隙里；风来了，没有哪一棵大树能为它遮挡，雨来了，没有哪一块岩石能让它躲避。但它是自由的，不过，自由的代价竟是这样的苛刻和残酷。在森林里，在我的眼前，展开的是一部大自然的天书，我认真品读着这部天书，透过每一段文字，穿过每一个章节，一种历史的凝重感，时空的穿透力和发人深省的哲学思辩油然而生。![]()
在高望界，一缕阳光，一滴雨露，一寸泥土都是那样的珍贵，只有高耸入云的大树才能充分享有这些大自然的恩赐。于是，只要是树，不管大小，不管粗细，不管高矮，不管直曲，便都成了那些攀援植物瞄准的对象，对这些没有脊梁的家伙来说，只要攀上树，才能得到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蓝天。而机遇实在是太重要了。也许，它惨淡经营的对象是一棵濒临死亡的老树，结果要不了几天，它就和老树同归于尽了；也许，它拼命地沿着大树向上爬，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是一场意想不到的暴风雨将它的美梦彻底粉碎；也许，它太操之过急了，没有看准对象，便将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一棵幼树上，结果，那棵幼树还没有长大，它却死了；也许，它将希望寄托在同伴身上，开始还能同心同德，可后来却尔虞我诈，互相残杀……相形之下，那些成功者可以沾沾自喜，它们得益于攀缘在树干上、枝桠间、叶丛里，在阳光下骚首弄姿、轻歌曼舞，尽情地炫耀它们的柔软的腰肢，就连那威严的大森林也无法拒绝这扭曲而又动人的美丽。![]()
在高望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因此，每一棵树的气息都让人觉得新鲜而陶醉，每一种树的生存都让人咸到神秘而兴奋，每一棵树、每一种树，或者就是一奇妙的故事，像人生一样，从小长到大，这期间该有多少莫测的变化。我常常这样痴想：森林是怎么来的？森林会消失吗？森林与人类是什么关系？森林也许是这样来的，是候鸟的嘴里叼着的几颗不慎跌落的种子，是一些不甘寂寞的花粉，或者是某种动物的精子与卵子的结合——有这种可能，但我认为，森林的生命最终得以延续，理应归功于人类对它的保护——对这养育了人类祖先、又繁育下一代的绿色母体的保护。高望界的大森林就是一个例子，高望界林场始建于1958年，在此之前便是天然混交林，经过两代人的努力，现有森林面积15.3万亩，其中有原始次森林7万亩，分布在大溪、金龙溪、黑洞溪、葛竹溪、长沙洞、麻溪和椿木桠七处，形成老多种植物群落，现已发现木本植物园100科，863多种，国家挂牌保护树种有珙桐、水杉、金钱杜、红花木莲、香果树、鹅掌楸等30多种，有果子狸、红腹角雉和武陵岩娃等珍惜野生动物。自古以来，生活在高望界的人祖祖辈辈都养成了保护森林的意识。![]()
在高望界，我的思绪在飞扬，我的激情在张扬。有森林的地方是万物的家园，是生命的栖息地，是文明的发源地，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森林扮演了做为客家的角色，从高山之巅到丘陵平原，森林不仅为无数生命提供了生存的栖息地，也缔造了源远流长的生态文明。人类本性是亲近绿色的，亲近森林的，亲近自然的，可是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却又有意无意地伤害了森林，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伤透心的森林会离开地球。“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其实，地球就是一个大生物链，伤害森林就是伤害人类自己，假如没有森林了，人类也就不存在了。因此，为了森林的生命得以继续延续下去，最终也是为了让人类的生命得以延续下去，我强烈地呼吁：给森林多一些爱吧，多一些关注，多一些深情，多一份保护森林的责任，这样又何愁无限的森林从地球上消失呢？何忧无边的绿色会从我们的视野中泯灭呢？森林是伟大的！作为一种生命，它曾经哺育了人类，创造了文明，虽然沧海桑田，人世间变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只要森林不消失，它所创造的生命和文明就会永远存在。![]()
“古木苍藤日月昏。”我在森林里走着，整个儿身躯都笼罩在绿色的网里，路越走越小，树越来越密。走着，走着，便没有了路，路在森林里消失了。因此整整一天，从黎明到黄昏，我只能在高望界的边缘逡巡，没有路可达森林的腹部。![]()
就在我走出高望界的一刹那，林子里忽然传来清脆透亮的鸟声，先是一，两声；接着是三，四声；继而连成了一片，像积累了无数的力量突然暴发了，如火山一样从地层深处喷出来，震得天空和阳光都在剧烈的颤抖。我想，那一定是森林的生命在歌唱，在欢呼，在呐喊！这森林，这生命，那不灭的灵魂在我的血液里不休不止的流淌。![]()
![]()
![]()
![]()
![]()
![]()
![]()
向卫华，男，土家族，湖南古丈人。现供职于湖南省古丈县委组织部，2014年开始文学创作，编有《古丈县地名志》《古丈县革命老区发展史》，出版有《古丈记忆》《古丈史话》等书，著有《舌尖上的古丈》《古丈茶香满天涯》《我眼里的乡村》等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