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湘西】故里 乾城 旧时光

文摘   2024-08-18 20:08   湖南  






前言

湘西是一本书、一副画、一首歌,一个梦,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展示着神奇的山水风光、演绎着浓郁的民族风情、孕育着缤纷的时代憧憬,我们带你游逛如画如书如歌如梦的神秘湘西,山清水秀的湘西,热情好客的湘西!“汇聚社会资源、助力乡村振兴、丰富我们的精神生活”。《湘西今天》公众平台“醉梦湘西”、“今天有约”、“品味湘西”、“吉首诗词”、“艺苑星空”、“特别策划”等栏目向各界有识之士邀稿,所有稿件接受(微信公众平台)原创。




故里 乾城 旧时光



图文/刘琳琅


今春的最后一朵桃花,绽放在宁静的风雨桥头。古朴小城,凭添十分春色。清幽狭长的万溶江静静的,流淌在时光最深处。四面青山鞭炮鸣响青烟缭绕之时,我徜徉在故里乾城的万溶江畔。穿过桥头这道低矮的城门,想去寻找那些撒落在旧时光里的遗迹。


于悠悠岁月里一路行走,沾染了风尘的墨笔,已无法将曾经鲜活的故人和往事描写得栩栩如生了。那些过往经年里不慎丢却的美好,不知该用怎样的词句来描摹。看尽无数场花事,仍写不尽年少记忆里轻柔欢快的情节。只想铺就一纸素笺,把久远记忆里的隐约往事都写进一座城里。

沿风雨桥溯江而上,江岸边那条幽深弯曲青石砌筑的河码头,曾经是陈家大院停靠商船的地方,码头左侧,便是陈家大院后栋临江吊脚楼。



母亲说,她幼时乾州的城墙好高好宽,家里的大人常常爬上城墙晾晒衣被和食物。乾州街上和城墙上点灯用的桐油都是他们陈家大院提供,陈家的商船就停靠在旁边的河码头,圆鼓鼓的装满桐油的圆木桶从船尾码放到了船头。


二00三年,因乾州新区开发建设需要,陈家祖坟必须搬迁,我随母亲一起参与了祖坟搬迁过程。在一处碑刻清咸丰年间陈家老祖宗的墓冢里,挖出一只粗硕的新疆和田玉手镯。诚然,与如今运开时泰家财万贯的人家相比,一只和田玉手镯可谓微不足道。但清朝末期大多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挣扎在死亡线上,而陈家老祖宗离世还能用和田玉手镯陪葬,陈家祖上财富亦可略见一斑。


俱往矣,清朝民国的老祖宗离我太远太远。自幼我只知,清悠悠的万溶江畔,河码头上的陈家大院里,住着我慈爱的嘎婆(乾城方言——外婆),还有每天从田间地头劳作回来汗湿衣衫的小姨及一家。


那一年,初通世事,学校放暑假了,但县教育局集中教师培训,母亲第一次将我们姐弟从泸溪送往乾城嘎婆家。从一排酱红色木屋正门一脚踏进去时,首先迎接我的,是嘎婆亲切的声音“琅琅,你来了?”那一刻,我有如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府时感受到的至深疼爱而又惴惴不安和充满好奇。


嘎婆的家是里三层、中三层、外三层四合院式的别致大院,前厅是青石板铺就的堂屋和客厅,东西两边是厢房,中院是两米见方用青石板铺就的天井,站在天井里抬头便可见蓝天白云。


母亲说,天井两边曾经摆放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金鱼缸,她和姨妈们还曾经在鱼缸边喂过鱼。鱼饲料是老祖宗用鸡蛋和面粉柔和做成的,当她们用刀片将饲料一丝丝削成粉让纷纷扬扬的饲料落入鱼缸时,那些金灿灿的鱼儿全都聚拢来抢食,她们那群孩子便特别开心。



堂屋靠墙处,摆放着一架老旧的织布机和一架小小的纺车,上面绷着纱线,蓝白黑灰相间的粗棉布已经织了厚厚的一大卷。嘎婆是裹着小脚出身于所里(吉首)大户人家文家大院的小姐,年轻时是不用自己干活谋生的。新中国成立了,嘎婆自食其力,勤奋劳作,已经六十多岁年纪,却每天坐在织布机前,手持一把油亮的木梭在纱线交织的织布机上往来穿梭,用勤劳的双手纺纱织布,供养母亲和大姨在省立师范学校读书,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我没有林黛玉那“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乱走一步路”的谨小慎微,恰恰相反,因为好奇,在嘎婆一再叮嘱不能在织布机上玩乐时,我与弟妹们却偏偏都对这台织布机充满了浓厚的兴趣,趁没人时,一群孩子总是偷偷的坐上织布机,学嘎婆的样,拿起木梭,左右穿梭学织布。可是,毕竟年幼,掌握不了要领,几梭穿过去,把嘎婆已经绷好的纱线弄得凌乱不堪,一塌糊涂。嘎婆过会儿见状,无可奈何的嗔怪道:“唉,你们这几个鬼儿,又把我的线弄乱了!”



嘎婆是慈祥的,她和善的笑容直到如今,三十年过去,依然清晰的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在我有了女儿的那年夏天,嘎婆不顾年迈,移动她老人家那三寸金莲,从十几里外的乾州坐公交车专程来吉首看望我和女儿。老人家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慈爱的逗弄着女儿:“小宝贝好乖哦!”并且还嘱咐我呢:“琅琅,这么乖的宝贝,你要再养一个哦!”


那年深秋,母亲接嘎婆到远离乾城的泸溪与我们家同住颐养天年,年幼的小弟看着嘎婆的小脚,天真的对嘎婆说:“嘎婆,我长大了给你买块脚表戴!”惹得嘎婆哈哈大笑。


而今,那爽朗的笑声还留在记忆的深处,而慈爱的嘎婆终究没能等到小弟给她买的“脚表”,去往天国已经三十年。


天街小雨润如酥”,这条被春雨淋湿的幽深狭长的街道上,许多年前的每天清晨,都迎来和送往一位穿着灰布长衫的儒雅中年人清瘦的身影。他打着棕黄色油纸伞,夹着黑色公文包,迎着凛冽的春寒,步履匆匆。霏霏细雨里,街坊们每天都好奇地探出头来,轻声的问候着:“陈先生早!上班去啊?”



这些已经隔世的情景,是我年少朦胧意想中,在中国社会百分之八十以上为文盲的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有文化的外公当年的形象和他老人家的日常。


未曾谋面的外公,在民国乾城县政府从事文员工作。母亲说,外公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陈家大院厅堂里挂着外公画的梅兰竹菊四条屏水墨画,画作底蕴深厚,劲健清奇。只可惜一幅都没有保存下来。



半个多世纪后的九十年代,经组织安排,我进入了外公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乾城县政府旧址、原万溶江乡人民政府工作,担任办公室主任,隔空与外公从事着相似的工作。只不过外孙女儿欣逢盛世,为百姓服务,而外公身处的那个兵荒马乱、一穷二白的旧社会,是不可与繁荣昌盛、国泰民安的新中国同日而语的。


耸立于万溶江畔集交通、取水、防火等功能为一体气势恢宏的明清建筑三门开,是乾城八大景之一。青石砌筑的三门开,一定曾经容纳过大舅和母亲及姨妈们欢快的童年吧?远远的,嘎婆唤他们回家吃饭的声音也一定久久的回荡在这圆圆的门洞里吧?


陈家后院是一栋临江而建的木板吊脚楼。最初知道吊脚楼的,正是在大舅家临江后院,那里,曾经是我年少时每个暑假的乐园。


在后院临江吊脚楼的顶端,藏着一样特别的物件——一顶蓝色的大盖帽。自从某日无意中发现之后,我们这群孩子常常悄悄的溜进屋去,拿出大盖帽抢着戴在头上,互相欣赏,欢呼雀跃。


那时,不知道为什么嘎婆家里没有大舅一家人,也不知道大舅一家人在哪里?为什么不跟嘎婆和小姨一家住在一起?只知道,偶尔,小姨哪天早回家,跟嘎婆说,大哥等下要回来。






于是,傍晚时分,当我们这群孩子从街上疯玩回来跨进家门时,只见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清俊、目光炯炯有神的中年人端坐在堂屋正中,小姨则忙着端茶送水递毛巾,小姨叫“大哥”的语气里充满了亲切和恭敬,嘎婆和小姨异口同声的对我们这群孩子说“快叫大舅!”那时候,我方知,亲人中,还有这样一位仪表堂堂的长辈。


大舅——一个中国文化的集大成者,他上知天文地理,下晓时事新闻,讲历史,滔滔不绝,论时事,妙语连珠。在仅有的几次来泸溪看望我们时,父亲总是第一时间叫我去街上打酒,然后,他们兄弟俩就天南地北的对酒当歌,我则像个小白痴,坐在他们旁边,静静的聆听两大才子的神侃海聊。他们广博的知识和精妙的言谈,就像是神仙打架。尤其是大舅神采飞扬的谈起那些我闻所未闻的天文地理或奇闻逸事,让我听得如痴如醉。



大舅的一生,是充满传奇的一生。如果有可能,大舅的人生传奇拍成电视剧,一定会是精彩绝伦的偶像剧。大舅,是我少年不适愁滋味时崇拜的偶像,我年少的心里,大舅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上世纪四十年代,在湘西百分之九十以上苗族土家族民众为文盲之时,大舅报考大学一举金榜题名,同时考上南京金陵大学、湖北武汉大学、天津南开大学。最终,大舅选择北上天津入读南开大学。


即将大学毕业之际,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天津,大舅从学校参军入伍,从一个莘莘学子转而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营级干部,在部队担当文化教员。可想而知,那时部队中百分之八十以上战士文化程度较低,而一个大学毕业生,在部队的威望该有多高!随后,大舅跟随部队南下,参加了解放海南岛战役。大舅成为部队中唯一一个南方人的南下干部。



给我们带来无限欢喜的那顶大盖帽,就是大舅当年在部队戴过而带回家的唯一纪念品。


在部队生活战斗了十年以后,五十年代末期,大舅因为家庭成分牵连,被错划为右派,遣送回原籍乾城县,又从县里被下放至偏远乡村当农民,大舅一家从此离开乾城,一家人的身影也消失在陈家大院。


然而,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虽然下放到农村,但大舅渊博的学识和超群的才华,注定了大舅在任何地方都会出类拔萃。当农民,耕田种地插秧打谷样样精通,做泥瓦匠,挑砖和泥砌墙行行出彩。跟在他身后做工的农民兄弟个个竖起大拇指夸赞:“陈师傅太厉害了!”



一九七九年初春,春天的故事在大地演绎。大舅曾经服役的部队为大舅的冤假错案平了反,中共湘西自治州州委为大舅落实政策,认定职级为南下干部,享受处级干部待遇。下放农村从事农业生产劳动二十多年后,大舅终于迎来平反昭雪的那一天,大舅一家回到了久违二十多年的故里乾城中共吉首市委则求才若渴,迫不及待的给大舅安排了一项特别的工作,组建班子和人员,创建吉首市第四中学。


年近花甲之年,大舅披挂上阵,出任吉首市第四中学第一任校长。大舅带领教职员工白手起家,艰苦奋斗,在一穷二白的废墟上建立起一所全日制中学,为改革开放之初的吉首市中学教育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回到城里的大表哥二表弟兄弟俩,得益于大舅平日里的言传身教,在断断续续只上过几年学的情况下,参加高考,双双考起医学专科学校。此后经年,大表哥成为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百姓送雅号“陈一刀”;二弟则在卫生计生系统工作几十年,官至处级干部;小表妹也在几乎没正式上学读书的境况下,考上中专学校,毕业后进入企业工作,而后自主创业,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大舅传奇的一生及一家人颠沛流离的境遇,其实是与国家民族的命运紧密相连的。


十五年前,敬爱的大舅因病医治无效不幸离世,享年八十三岁。作为吉首市为数不多的离休干部,中共吉首市委在吉首市第四中学操场为大舅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致悼词,高度评价了大舅卓尔不凡为党和人民辛勤工作宠辱不惊、艰苦卓绝的一生。


上山那天,年已七十的父亲依依不舍,一直跟随长长的送葬队伍送大舅到山上,足见兄弟情深。



文脉,一定是有传承的,智商,一定是有渊源的。不然,就没有书香门第之说。


如今陈家大院的第四代中,大哥家一位全国“211·985”京城名牌大学研究生,一位留学英国格拉斯哥大学研究生;我们家兄弟姊妹的孩子,一位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博士,一位上海复旦大学博士,一位湖南师范大学法学院研究生,一位大学本科在读。



孩子们优秀的学业,不愧为陈家大院的后人!


文庙——湘西的文化地标,湘西人文精神的根脉。乾城之所以有如此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皆源于这方崇尚圣贤、恭敬文脉的风水宝地。曾经的文庙朗朗书声不绝于耳,红烛摇曳晨昏交替间,一代又一代乾城学子于此诵经读史,知性明礼。晨钟暮鼓中,作为乾城第七小学的学生,母亲在这里完成了小学启蒙教育,聆听圣贤开示,考进省立师范学校,为湘西教育事业奉献了一生。


母亲说,陈家大院的老祖宗们都慈悲为怀潜心向佛,每年大年初三以后,陈家祖宗都会在乾城最大的寺庙雅溪三王庙门前斋戒三天,为来年风调雨顺祈福,同时一连三天开仓放粮,救济贫困乡亲。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们奔走相告,呼朋唤友,纷纷赶来领取陈家救济粮,以度过春荒。



与老祖宗相隔大半个世纪后的二00六年,我被组织安排到吉首市宗教事务局工作,经常深入宗教活动场所是我工作的必须。作为陈家后人,我所在单位代表政府管理宗教事务,也由此比陈家祖宗有了更深入了解宗教信仰的机会。二00九年冬天,我在地方民间信仰场所乾州城隍庙接待过我职业生涯中最高级别的官员——省政府一位副省长。那次省政府领导是来湘西调研全州宗教工作的,乾州城隍庙作为管理规范的宗教活动场所,代表全州接受领导视察。记者拍摄的一张我正向领导汇报工作并与领导步入城隍庙的照片,后来被选入湘西州宗教事务局出版的书籍《湘西宗教志》的扉页。



流年似水,岁月沧桑。绵绵丝雨润春城,年年墙头青草葱。天地有情,偏偏近了清明,就细雨霏霏,柔丝不断,让每个暮春来临的日子,都充满了柔软的情思。如今,陈家大院的故人大多皆已远去,只留下后辈子孙年年清明烧纸钱。袅袅青烟里,缭绕的是后人无尽的思念。


远去天国的故人哦,清明烟火里,你们可收到后世子孙托春风捎给你们的幽思?


远去天国的故人呐,清明鞭炮声中,你们可听到后世子孙托点点星火绽放于天际的问候?






作者简介

刘琳琅,笔名:柳含烟,女,中共党员,吉首市政府某机关退休干部,吉首市诗词楹联学会会长,吉首市作家协会会员,湘西州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湖南省诗词协会理事。多年来坚持文学创作,在国家级、省、州、市文学期刊和报刊杂志发表过多篇散文和各类新闻通讯及论文并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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