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东京热到连呼吸都觉得多余,而从一开始期待已久的归国回乡,在越来越临近,直到就在眼前时,竟变得忐忑起来。
买的是到北京的机票,朋友也早早安排时间要去接机。在一个月甚至更早的时间,我想如果回北京,要去见哪些人,一起吃饭,吐槽一下世道艰难,倾诉一下离别后的偶尔想念。
临近眼前,才发现在北京七八年,能在久别之后再次能不客气的、热烈的联系的也只三两人而已。又不知道近两年没见,没有真实的面对面,没有在时光里忽略眼角的细纹中相处的日子,是否会有尴尬和陌生,尽管我自己觉得即便不是在一个城市,我也仍然过着一种为二两碎银奔波的日子。所以这种情绪让期待已久的回归变得忐忑,又有一种莫名的矫情。这种矫情的恐惧来源于双方情感感受的落差,也很害怕给别人添麻烦的包子性格。
母亲因意外出了一点小事故,手术后在家修养。前两天电话说等我回去了让带她去医院。这是很罕见的请求,因为他们是最传统的生怕给儿女添一丝麻烦的父母。想必这身体的不舒服已经超过了她的忍受范围。还能理解是因为女儿要回去了,原本可以忍受的突然就忍不了了,人在年老时,会越来越回归到婴儿本能。这种称为母亲之后的忍耐力,总是让人既心疼又心酸。
这次回去,问我的朋友和家人需要带什么东西,都只说人回来就行,什么都不需要。并且我知道她们不是客气。知道我最大爱好是吃,都早早问我想要吃什么,早早安排起来。
在这个夜晚,一想到要见到父母,见到好朋友,心里酸酸胀胀的。
家乡是河南省中部的一个小村落,村子后流淌着一条大河,据说以前是连通两个县城的水路,名字起的很有故事感,叫流沙河。不过对于所属行政区全境有81条河流的漯河市来说,也不显得突出了。
但镇上有有名的地方小吃,最近被自媒体流量带起来,我热衷于向日本人和没去过河南的人介绍和推荐。村子是典型的中原腹地,一望无际的平原,秋季花生玉米,夏季金黄麦浪,文人一切对于农业的浪漫想象,其实都和农民毫无关联。
作为靠天吃饭的农民,今年的真实情况就是刚刚经历了一个月浇了三次地的干旱,立马就迎来了三天两头的风雨雷电。
从东京回到村里,要飞机转高铁,然后公交车。从远处看,也能有一点陶渊明笔下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景象。
村子的名字也很小众,叫井庄村,属于侯集镇,但它却距离北舞渡镇更近,以至于从小到大我们去赶集或者买东西都去北舞渡,只有不得不去派出所的事情才去侯集。所以井庄村的村民原本就是一家子不断发展,整个村子除了两户粱姓人家之外,全部姓井。以至于我介绍自己姓名时,总能迎来一两声惊叹,啊,还有这个姓呀。
少小离家老大回,并不能完全描述我的境遇。我从十三岁就到镇上住校,然后一直往外走。据说每个河南孩子的基因都写有离开河南这一片段。求学求职,三十多年的人生,在外的时间已经早早超过在家的时间。
半生漂泊,如今仍旧在漂泊,实际上对我来说,在东京还是北京,对于老家游子来说,都是一样的。
但以前没有过这种情绪,一是因为父母都还算年富力强,还有非常要好如果家人一般的朋友,我总觉得自己仍旧是小孩子,不论在外怎么折腾,家里都有见识的后盾,还有属于自己的两亩薄田,总觉得大不了就回家种地而已,也体会一把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的闲适。
但这次母亲意外摔倒住院,打视频的时候看着苍老憔悴的母亲,满头白发的父亲,我才惊觉,父亲已经70岁的人了呀。
好朋友一直在老家工作,这两年所在行业大环境不好,孩子也在慢慢长大,真实的日子扑入眼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已经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中青年行列。
而这冒出来的近乡情怯,一是早早离家,家里年老的祖辈陆续离世,儿时玩伴都背井离乡各谋前程,没有了熟悉的面孔和亲近。更重要的是,离家多年却仍旧一是无常,一点没有获得世俗评价标准里的合格线。例如买了大房子,开了豪车,有很多钱,结个婚生个孩子。。。。。。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般奇妙,小时的同伴在不同的命运掌控下,早已变的不同。我不确定的是,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确的方向上,但起码还在慢慢走着。
我想我们应该都是一颗树上不同的枝桠,虽然方向不同,姿态不同,但根却都扎在一片土中。
想说的很多,一开始打字,又思绪纷乱。
也许是得了一种近乡情怯的病,回家就会好起来。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希望不论走出多远,那些挂念的人仍旧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