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是一场漫长的炎症

情感   2024-11-26 11:28   新加坡  

下午六点多,我坐在社区家庭诊所里,等待着叫号。诊室里进进出出好几拨人,忙得跟菜市场相差无几。先看医生,再出来拿药,每个人大概五分钟左右。

轮到我,医生问:今天哪里不舒服?

我认出这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医生,就是去年11月份给我看腰痛那位。他给我开了止疼药,用来敷的冷凝药。我那时从没想过,自己面临的会是一场耗时一个多月的腰痛。本来是急性扭伤,后来慢慢变成一种难以久坐的疼痛。

对那个十一月真是印象深刻,一场又一场的大雨,时不时发作的腰痛,中间还发烧两次。从来没有病过那么久,整个人士气锐减。在那段时间,我既不敢出门吃饭,也不敢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任何需要坐下来的活动,都会让我提高警惕。

大部分时间,我会趴在床上打字。这个姿势在前20分钟还比较舒适,之后肘部必然开始发麻,要站起来走一会。我常常走到阳台,看着几乎每天都会重复发生的乌云密布,暴雨如注。我是七月底出生的,从小最喜欢夏日炎炎,也喜欢潮湿的下雨天。这两种气候都让我觉得,疯狂之中又带点迷醉。

但是带着腰痛欣赏热带的暴雨,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当时已经遍访新加坡所有号称能治腰痛的人,针灸,推拿,美式整脊,各种止痛药片……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疼痛会这么绵长,照理来说,这不是一次最多一礼拜就能好的病吗?

直到有医生提醒,可能是因为炎症,一直有发炎,所以没好。这听起来很合理,因为潮湿的地方,炎症没那么容易好。

该死,怎么老是下雨?这雨就像《百年孤独》里马孔多小镇下的雨,是一场连着下了四年多,从未停过的雨,“他们的皮肤像水藻那样微微发绿。”

十几年前我去北京,前半年毫无问题,后半年我开始每天起风疹,一开始只是腿上起风疹快,后来脸上也经常肿得没办法出门。我把当时的发病因素,归于北京的干燥和寒冷。离开北京,病立刻就好了。

从此以后,认定北方跟自己八字不合,每次北上,都会适当生点小病,高烧,鼻炎。原本以为,我跟热带会完美适配,没想到矫情的身体再次提出了新意见。

去年年底最担心的一件事,是没办法长时间坐飞机。后来我拿着一个靠枕上飞机,飞澳洲,八小时后抵达阳光明媚的澳洲。空气里的风忽然让人感觉不太一样,没有那种湿漉漉的气息。那风很干爽,到的第三天,腰痛消失了,连同贴膏药遗留下的红疹,被干爽的风吹得干干净净。

这时忽然共情了那种侦探小说里,从英国出发,千里迢迢去地中海养身体的人。以前在上海完全想不通,英国人怎么这么脆弱?动不动出发去养病?

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漫长的炎症。

现在才明白,热带就是一场漫长的炎症。

今年11月,身体给我带来一种新的炎症,尿路感染。一种平常人最多几天就能治好的病,我已经上了三次门诊,每次耗费两百新币,吃过两轮抗生素,依然没有完全好转。就像上回腰痛一样,一开始很痛苦,后来好了一点,但一直没有全好。

我的意思是,症状完全消失,就像没生病那时候一样。

看到大雨哗啦啦下个不停时,内心腹诽过:会不会跟上次一样,变成一场漫长的炎症,直到我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病对我影响很大,当医生说,少喝点咖啡时,少吃点甜食,我感到非常痛苦。它改变了我整个生活习惯,原本每天早上起来灌两杯冰美式,现在改成了温热的白开水。

我缺了一道提神醒脑程序,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灵光。

甜食没有完全禁止,就是每一次吃的时候,充满深深的愧疚。想到鲁迅在日记里写自己吃柿霜糖,夜里一吃就是一大半。鲁迅一生看过75次牙医,他都这么起劲地吃着糖,我这种普通人,没有自制力好像也很正常。

问题是病一直不好,首先是睡眠不行,夜里总要爬起来两三次。其次是对久坐又有了新的禁止令。

尿路感染不能久坐,实际上这种病通常是因为久坐引起的。

美国作家库尔特分析过写作的缺点:“你必须在那儿坐着,这会让人身体不舒服,久坐不动对身体不好,独处那么长时间对社交也毫无益处。工作条件真的很差,没有人找到过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如果一个写作者写得越来越少,也有可能他的身体已经不堪大用了……

有个医生朋友提醒我,你的这些问题,都是因为年纪到了。

我知道,我懂,但比起怪自己,我还是喜欢怪罪到热带的大雨上。

我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漂泊大雨,内心计划着一场又一场出逃计划。

某种人类可能是这样的,他们总是兴致勃勃去到一个地方,又毫无留恋离开一个地方。

毛利,作家,2023年微博年度突破作家,代表作《全职爸爸》,都市情感小说《结婚练习生》《卵子的呐喊》(点击作品名即可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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