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周末，我们都得分别带两个孩子出门。因为两个孩子性别不同，年纪差异略大，各有各的玩法。
小陈总是让我先选，他问我：你选哪个？
我通常选择那个看起来轻松的。比如这周六，我会选4岁的妹妹，她起得晚，9点才起。艾文这天一大早去参加一个华文比赛。新加坡本地的华文比赛很有意思，那些听力题跟英文听力差不多，类似于小张问小王，个人资料带了吗？等下我们会有个人介绍环节。你觉得这个对话发生在什么场景，a，超市。b，景区门口。c，办公室面试。d，动物园。
想到上次小托福考试，艾文给我的冲击，什么准考证丢了，铅笔断了，身份证忘在考场……我毅然决然要带妹妹。我女儿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一大早起来先给我做规矩，看到我就哭出两个字：圈圈。
因为昨晚我偷吃了她的圈圈，没提前跟她打招呼，所以她必须先培训我一次，“下次要记得跟我说知道吗？”
“知道了，下次一定跟你说。”
每到这时，我总有一些错觉，到底谁是谁的妈妈？我在一本美国人写的书里，提到了中国的家法。清末一名东北留学生，远渡重洋赴美留学，原本选的是文学，后来自己改成了工程学。因为改专业没有请示家长，获得父亲首肯，所以他学成归国，第一件事便是上家法。这种家法跟《红楼梦》里贾政打宝玉差不多，打到站都站不起来，要躺好多天，才算展示了家长的权威。
现代家庭，没有这种程序。
所以家长一般都是听指令的一方，小孩要玩便玩，要你读书便读书，要你放音乐她来跳舞便跳舞。
这是一种比较便利的育儿方式，因为家长比小孩听话。
我带女儿的时候，就非常听话，注意她的需求，提供给她不同的选择。每次看到她埋头自言自语自娱自乐，我会大为吃惊，原来带妹妹这么愉快。她是如此自洽，如此快乐，如此平静。
妹很少有一惊一乍的事，我的心脏一直是很平稳的节奏。下午她的好朋友来家里一起玩，你只要找出两份一模一样的玩具（切忌，必须一模一样）给她们，也就万事大吉。
小女孩甚至连上厕所都是那么有礼貌，手牵手一起去，喀啦喀啦笑着说上好啦，又手牵手回房间继续玩玩具。
我需要做的事情，不过是给她们准备点下午茶水果，调停一下小小的矛盾，夸奖她们。手上拿着一本书，很快翻了大半。
唯一的点是，有点无聊，有种生活一眼望到头的平淡。因为妹的日常非常规律，6点吃晚饭，7点下楼玩，9点上来洗澡，9点半准时跟所有人说晚安。虽然小幅波动，出现一些不肯吃饭不愿洗澡不想乖乖睡觉的场面，但这种波动非常可控，10分钟，顶多20分钟，一定会解决。
第二天，我选了带艾文出去玩。老项目，观鸟。这回参加了一个观鸟社团的活动，活动上写着报道时间为7点半。这倒没什么，略微烦恼的是，去的路上暴雨如注。到了集合地点，雨势依然连绵不绝。
艾文挎着旧相机，因为前两天新相机不小心摔了。他对此惋惜不已，我在车上给他提了个要求，“你能不能不要提你摔坏那个相机？”
“为什么？”艾文一脸警惕。
“因为不喜欢看人炫耀。”
他什么也没说。
等到了现场，队伍集合过程中，他已经迫不及待跟所有人聊起，“我原来那个相机摔了，哎呀，太可惜了，带了就好了。”
我尽量站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假装我们俩不认识。但是等活动开始，一群人打着伞出去的时候，我又没忍住，往艾文手里塞了把雨伞。
你不需要雨伞无所谓，你的相机总需要雨伞吧。
他一开始告诉我：这相机是防水的，没事，一点小雨没事。
后来过了半小时后，忽然忧心忡忡凑过来说，我的取景器好像进水了，怎么办啊，这下问题大了。
我翻了个白眼，什么都说不出来。事情基本就是这样，你跟他说什么，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等他碰到问题了，又以为我是神奇女巫，什么都能修好。
这个观鸟团本来有个少年带着队在讲解，艾文为了显示自己的专业知识，不停抢答两句。在场基本都是成年人，没有人在意他的冒犯。只有我，心情纠结，这小孩怎么这么爱炫耀？他们肯定在想，家长的问题。
不满的情绪越来越多，直到后来观鸟活动结束。艾文说，他要再去多拍两张。
当时某个草丛里蹲着一只夜鹰，他指着刚刚下过大雨的泥泞路面说：我趴在上面拍一张吧，这样角度比较好。
我一口气差点又没喘上来，还好那只夜鹰懂事，已经偷偷溜走了。艾文半跪着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差点相机没拿稳。
我又体验了一次心脏漏掉一拍的惊险刺激场面。于是忍不住滔滔不绝说起来：喂，你这样怎么行？你能不能珍惜一下你的相机啊？
两人吵了几句嘴，我说：那我先回家了。
他毫不客气地回答：那你走吧，我反正还要拍。
我气急败坏往前走的时候，他又跟上来了，像个没事人一样安慰我：没事，相机没事，我们再去拍一下那个普通翠鸟吧，拍完就走。
当他在湖边寻找那个普通翠鸟时，我在旁边看景台上席地而坐，拿出包里的面包和水。一口咬下没滋没味的面包，再咕嘟咕嘟喝几口矿泉水，忽然有一件事闪入我的脑海。
有一次去参加一个活动，那天大家都喝了一点酒，有人谈起自己的上一段感情生活。前女友非常奇怪，她总是试图要让家里过着鸡犬不宁的生活。什么翻看男朋友手机，把微信里联系人挑头像漂亮的拉黑，每次一谈到某个话题就开始冷战，等等一系列的故事。
我听了非常大惑不解，干嘛找个这么折腾的人？放着好日子不过，要去过这种跌宕起伏鸡犬不宁的生活？
其实内心还有句更过分的话没说出口：有病才这么折腾吧。
那个瞬间我在观景台上，忽然大笑不止，人啊，不是栽在这个坑里，就是掉进那个坑里。
放着岁月静好不选，竟然选择鸡飞狗跳，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能就是该死的好奇心，我倒想看看，今天到底还能出什么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