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亚莉：大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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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0 21:22
北京
1、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归去来兮帖》（03）（盐城/吴瑛）5、最新指示--《五〇后青春档案》（20）（镇江/徐邦义）6、丢了鞋子--《红尘•鹿鸣巷纪事》/《住瓦屋的男孩》（16）（盐城/王宏程）![]()
上一次见大姑妈，差不多有十年了。也许我的记忆会有偏差，但真的是有好些年了。
我的祖母，生了9个孩子，夭折了2个，在长大的7个兄弟姊妹中，大姑妈排行老大。可是，打我记事起，我就跟随堂哥堂姐，唤二姑妈为大姑妈。大姑妈还称为大姑妈。因为二姑妈出嫁后住在最东头，所以后来孩子们把二姑妈称作东头大姑妈。这个问题我专门问过父亲，为什么有两个大姑妈。父亲也没有解释清楚。但我猜想，大约是大姑妈出嫁早，等侄子辈一个一个出生的时候，大姑妈早就是人家的人了，在娘家的存在感也几乎没有了。虽然，她婆家只有一墙之隔。大姑妈在娘家没有存在感，在婆家亦如此。婆母强势，老公能干，不管在何种场合，我都不记得姑妈有过什么发言的机会。即便后来家族里发生很多事情，就算表姐们在婆家的各种矛盾纠纷，我都不记得大姑妈有参与过，有发表过自己的见解。她瘦小，大约一米五的个子，至多不会超过80斤，加之总蜷缩在灶台边，在水井旁，在菜地里忙活，让人觉得她更小了。她孱弱，每次遇到她，都跟我念叨，她头晕，她眼睛疼，她手也不舒服，腿也不舒服。她胆小，从来不敢与人争吵。邻居家起房子，做法很过分。连着我母亲父亲，都上去争辩几句，而大姑妈只是跟在人群的后面，默默地一句话不说。她连跟自己兄弟姐妹的称呼，都跟着孩子们，唤作“三舅舅”“三舅母”“大姨娘”“小姨娘”。然而，这样的大姑妈，她与娘家紧邻而居，是我整个童年岁月最温暖的港湾。姑父是村里的干部，所以他家常常会招待各种客人，也常常会有好吃的。人来人往，让大姑妈更加忙碌了，她一天到晚都在灶台边忙碌。在这忙碌之中，还悄悄跑去隔壁娘家，把幼小的我带去她的灶台边，给我一张小板凳。盛菜的时候，给我留几块平时吃不到的红烧肉、红烧鱼之类的。有时候，大姑妈忙得顾不上坐在角落里的我，我就会提醒一句：“大姑妈，我回家了啊！”大姑妈会惊叫道：“哎呀，不要不要，马上就来啊！”狡黠的我，套路了晕头转向的大姑妈，美美地享受大姑妈从指甲缝里抠出来的美食。就算到了现在，那些喷香的滋味，我也记得清清楚楚。家里翻建房子，所有人都吃住在工地上，唯有我，大姑妈给我腾出一个房间。每天放学后就直接去大姑妈家，写作业、吃饭、睡觉。建房的几个月里，我成了大姑妈家正式的一员。再一次近距离见证姑妈不紧不慢地在她的世界里忙碌，很早就起床，忙到半夜也还在拾掇。她的世界里，桌子、灶台、碗橱擦得锃亮，锅碗瓢盆摆放有序，连扫帚都有自己专门的位置。大姑妈家的小院子，方方正正，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年四季，都有长势喜人的应季蔬菜。角落的鸡窝，也是干干净净，一点异味也没有。井边那棵栀子花，整个春末夏初，都盛放着，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在我的童年时代，这个小院子，每天都要跑无数回的。鸡蛋自然没有少吃，栀子花肯定采了一朵又一朵。美了滋味，香了枕边。2008年，我的父亲突然离世。悲伤中的我，不记得大姑妈在哪里，也没有看到大姑妈的悲伤。父亲的后事料理完之后，母亲跟着我客居镇江。我家的院子，就归大姑妈打理。每次回家，大姑妈都烧好了饭等我，我家的院子干干净净，屋门敞着，家里也都清清爽爽。那几年，于我而言，娘家也还是在的。2014年，大姑父病重。我赶到家的时候，老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大姑妈就默默地守在姑父身边。悲伤得不能自抑的我，仿佛又一次送走了父亲，却没有注意到大姑妈有没有悲伤。好像也没有人关心大姑妈，所有人都淹没在失去大姑父的情绪中。从那之后，大姑妈就跟随表哥表姐们，辗转于苏州和上海，我们几乎没有再碰过面。偶尔的视频电话中，孱弱瘦小的她，依然说她眼睛疼、头疼、手脚疼，但如今，她已经年近90。而我，人到中年，肥胖、白发、满脸皱纹，大姑妈却眯着眼睛，总说我家亚莉好看。在视频电话里，大姑妈跟我母亲说：“连三舅舅跟月琴他爸的坟头，我都走不过去了。”我母亲说：“大姐，我也走不动了，一代管一代，让孩子们去吧！”老姐妹的一席对话，让我泪眼婆娑。我套路大姑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们却已经老得走不动了。忠厚、老实的大姑妈呀！少言寡语的大姑妈呀！我是多想回到那个小院，坐在你的锅角，等你的一块红烧肉，看你拙朴忙碌的身影啊！哪怕就坐着，跟你一样，不需要说什么，也能获得一份安宁！愿时间慢慢走，愿岁月给予我馈赠，让大姑妈健康长寿，即便她已经老得走不动，也是我最珍贵的大姑妈！《人民作家》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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