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程:半袋黄豆

文化   文化   2024-12-17 19:42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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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敏翔 在线

1、那一年来到秦淮河边(南京/何敏翔)
吴瑛 在线
2、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归去来兮帖》(04)(盐城/吴瑛)
高新东 在线
3、这条小鱼在乎(盐城/高新东)
丁玉华 在线
4、与麋鹿和谐共融的彩虹(盐城/丁玉华)
徐邦义 在线
5、初见“西乡”--《五〇后青春档案》(21)(镇江/徐邦义)
王宏程 在线
6、半袋黄豆--《红尘•鹿鸣巷纪事》/《住瓦屋的男孩》(17)(盐城/王宏程)
王宏程 在线

《红尘·鹿鸣巷纪事》(17)


《住瓦屋的男孩》之:

半 袋 黄豆

盐城/王宏程

老史是海宁公社粮管所的粮食仓库管理员,逸尘爸爸在公社化以后曾经担任过团结生产大队的粮食会计。

团结生产大队,原本隶属于海宁区的河北乡,土改后改为新河乡,1947年底划归西团,隶属场东区,1948年又划归海宁区为双龙乡。在1958年人民公社化时曾暂短隶属于草埝团结人民公社,为草埝团结人民公社团结中队,1959年团结中队又更名为团结管理区。但当地老百姓一直自称之为团结大队。

其时,团结大队地理范围很大,大队南临三十里河,西至通榆河东岸,与西岸的爱民大队隔河相望,东与西团公社以三墩河为界,北面和刘庄公社奋斗大队以南大沟为界。团结大队拥有耕地近11000余亩,人口4000多人,大队下辖17个生产队和一个大队农场共18个基础核算单位,是当时海宁公社下辖最大的一个生产大队。

1961年区划调整,原团结大队被划分成团结和团爱两个大队。这一次区划调整后,各大队不再设置粮食会计的岗位,逸尘爸爸被安排到新划分的团爱大队第七生产队担任队长,团爱七队正是逸尘家所在的生产队。

 

老史的老家在海宁小街东南方向的南洼洼心里,离逸尘外婆家的东舍并不算很远,这时候这里叫飞航大队。老史这个人重情厚道,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没有多高的文化,但在他的岗位上也刚好够用。老史属于那种“你若敬我一尺,我便回你一丈”的君子性格。特别的是,他格外敬重文化人。这种性格特征恰恰和逸尘爸爸特别投缘。

 

逸尘爸爸因为工作关系,需要时不时地到海宁小街,也有时到公社粮管所办事,一来二去两个惺惺相惜的人,就混得很熟了。从两人相识以来,就算是后来各大队不再设置粮食会计的职缺后,逸尘爸爸的工作也有过多次变动。但逸尘爸爸到海宁小街开会或办事时,还是经常在老史上班的粮管所粮库停留歇歇脚,老史也总是不忘热情地为逸尘爸爸奉上一杯热茶,有时到了饭点,老史还时不时地招待逸尘爸爸吃饭。

在那个粮食特别紧张的时代,这可是十分给力的一件事。逸尘爸爸也会投桃报李,时不时地带点自家墩子旁长的韮菜豆角之类的新鲜蔬菜给老史。

 

一天下午天色已晚,大致到了该下班的时候,逸尘爸爸散会从老史的粮库前的北大巷经过,正好遇见老史刚打扫完仓库去大巷的一处灰堆倒垃圾。

“老史,还没下班吗?”逸尘爸爸见了老史连忙打招呼。

“还没呢,这也就下班了。”老史应了一声。

“王会计,散会了?”虽然这时候逸尘爸爸早就不当大队的粮食会计了,但老史依然是一直称逸尘爸爸为王会计。

老史大概是知道会计都是会打算盘会做账又识字的文化人了,老史总是对文化人多一份尊敬。海宁当地的乡下人上街,也总是尊称营业员为“会计”。叫人家一声会计不会让人家觉得失了身份。这也是海宁人的厚道。

 

“我这里有一点从黄豆折子跟脚底下打扫下来,受了潮生了点霉的黄豆脚子,给你带回去筛筛淘淘喂猪吧。”老史指了指离灰堆不远的墙角,墙角旁有一个袋子。

“不能吧,公家的东西?”逸尘爸爸觉得不太好。

“没关系,反正也是该扔了的。”老史回答。

“主任核销过了,让我打扫后要倒到灰堆里的。只是我觉得拾掇拾掇还是可以喂猪,就用个袋子灌了起来。”老史怕逸尘爸爸不放心,又接着补了一句。

“你不要我也会丢在这里,谁拾去了算谁的。”

说完,老史还替逸尘爸爸搭了把手,借了把劲,帮逸尘爸爸把袋子扛上了肩。

 

人们总是说远路没轻担,还真是的。

逸尘爸爸扛着大半袋子黄豆脚子,起初也没感觉到袋子有多重,可是走着走着就觉得肩上的袋子变得越来越沉。老史的一片好心,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多力气的逸尘爸爸又舍不得就这样扔了,一路上歇了好几回,才坚持把袋子扛回了家。

回到家的逸尘爸爸,浑身上下已经全湿透了,腰酸腿痛得够呛。

一路七、八里地,全靠一双脚,肩上还要扛上那么重的袋子,能不累吗?逸尘妈妈把这大半袋黄豆脚子给倒了下来,又是筛又是拣又是用水淘,用了差不多半宵的时间,硬是把里面的泥砂石子和黄豆荚杆碎屑子弄了个一干二净。也就是仰仗这大半袋子黄豆脚子的帮衬,也靠着逸尘爸爸妈妈的开源节流、精打细算,帮全家撑过了一个难熬的寒冬。

 

每每回忆起那个时代的苦难岁月,直至60年以后,年届90岁的逸尘妈妈还喋喋不休,向也已年过古稀的长子逸尘诉说当年的故事。

“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一世穷。”

这是逸尘爷爷早年在世时,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口头禅。当然也是逸尘妈妈对自己过往生活的感悟,不过好像也还有一点和对子孙后辈期许的意思。“人生有轮回,也有因果。”一生舍不得浪费,一生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文化的老太太相信这个。

老太太最看不得的是浪费和不懂得感恩。

 

1963年开始,为“反修防修”和“防止和平演变”,根据中央指示,全国各地开始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个运动被简称为“社教运动”。运动旨在解决干部作风和经济管理方面的问题。

因为这个运动最初在农村是以“清账目、清仓库、清财物、清工分”的“四清”为内容进行的。由于区域的差别,内容也稍有差别,也有叫“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清财物”的,但也大差不差,没有本质的区别。在城市则是以“反贪污盗窃、反投机倒把、反铺张浪费、反分散主义、反官僚主义”的“五反”为主要内容推动的。后来运动又统一定调为“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的“四清”。

所以这场运动又称为“四清运动”或直接叫“四清”。

 

1964年7月,根据中央社教运动要集中力量打“歼灭战”的指示,省委决定重新调整城乡社教运动的部署,每个专区集中力量搞一个县,全省共搞七个县,其中瀛洲地区集中力量在临海县进行系统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试点。

为此,瀛洲地委在全地区抽调工作队员7250人,组成瀛洲地委社教工作团。中央派时任农业部的程照轩副部长率领100多人的中央工作组直接参与瀛洲社教工作团的工作。

瀛洲地委社教工作团以瀛洲地委书记谢克东为团长,农业部程照轩副部长和省委派来的梅村为副团长。

地委决定:临海县的社教运动由地委工作团直接全权负责,临海县委、县人委和各公社大队的党政组织只担负各自的日常工作。

 

瀛洲地区下来的社教工作队、工作组直接进驻各大队、生产队。各大队的工作队队部设各大队的大队部,包括各个工作组组长在内的所有工作队员都像当年土改工作队员一样,直接住入经筛选不在公社、大队或生产队担任任何职务,甚至也不是各级的各类代表、委员,与大队生产队干部没有任何瓜葛的普通贫农家里。

每个生产队至少都要进驻四、五名工作队员。工作队员都是从有一定工作经验和工能力的干部中抽调出来的,进驻团爱大队的工作队长,是一位从部队抽调出来,还配有警卫员的刘姓参谋长担任,而担任七队工作组长的是退伍后在瀛洲北部某县担任着公社党委组织委员的刘同山同志。

这位刘组长有文化有水平,还爱好文学,写一手流利有点右斜的仿宋字。刘组长擅长写朗朗上口,顺口溜式的新式唱词。因为运动需要解决的是干部作风和干部“四不清”问题,所以运动就自觉和不自觉地把干部推到了群众的对立面上。 

社教工作队的权力空间很大,他们的任何决定和行为无需经过所在单位的党政组织。而所在大队、生产队党政组织和农村低层干部除了必须负责好生产调度等日常事务外,基本上处于“靠边站”和被动配合的尴尬地步。

 

工作组进驻大队、生产队后,完全避开大队党组织和党员干部,按上面统一部署,通过查账册对数据、查仓库对库存,查生产生活资料的保管和使用流程,充分发动群众提意见,个别谈话仔细寻找干部的“四不清”线索。

因为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干部有全年参加集体生产劳动要达到“100天、200天、300天”的所谓“一二三”要求,这些基本“靠边站”的干部白天必须和普通农民一起同样的从事体力劳动,晚上再由工作队员组织他们学习文件,从思想根源上挖根子,找出和交待自己“四不清”方面存在的问题。

农村干部队伍本来也存在一些素质不高的成分。一些干部在日常的工作中也确实存在一些简单粗暴、私心杂念或这样那样的问题,有的干群之间本来就已经存在着一些隐藏的矛盾。现在工作队来了,终于有了出口。

几乎每个生产队都有原本干部不待见的极个别剌头,这时候他们就跳出来对自己不顺眼的干部挟私报复,加上少数工作队员又急于在短期内做出成绩,也就造成了原本问题不大的干部被无限上纲上线的扩大化现象。

为迫使干部尽快交待问题,海宁北边的牛家庄公社出现了强迫干部在寒冷的冬天夜里罚站在北风头、罚站水缸、上老虎凳等刑讯逼供的恶劣案例,牛家庄连续发生多起干部自杀事件,给运动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分工团爱七队的刘组长性格沉稳,平和仁厚,不温不火,政策性也很强。他负责的运动一直不温不火、按部就班地发展。

曾经读过书,也算是挤身众多“无神论”者队伍中的一员、却并非成为他内心真正信仰的逸尘爸爸,也一直把对因果的参悟埋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他的信条,他不追求高尚,却从来不容邪恶浸蚀自己,总是用自己善良的心念来判断和指引自己的行为。

逸尘爸爸平日里对人和颜悦色,从来没有高声。干部社员有困难只要找到他,他总是尽己所能给以帮助,即使不能让人家满意,他也会耐心解释,取得人家的谅解。加上他在队里一向不多吃多占,不占公家的便宜,也不占群众的便宜,更没有任何其他不好的名声和被人怀疑的把柄。

“将心比心”是他和人相处的行为准则。所以逸尘爸爸在生产队也几乎没有对立面。因为他的工作重心在生产队,在大队只是完成自己副大队长和支委的分工任务就行,与其他干部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在大队的所谓“四不清”问题就更容易过关了。

工作组进驻后,逸尘爸爸积极主动配合,认真检讨自己的错误和不足。甚至连没有人知道的那一次他从老史处扛回来的半袋黄豆脚子的事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大队工作队还特地派两个队员前往海宁粮管所核实。

核实的结论是:与当事人交待的完全吻合无讹。经生产工作组和大队工作队部核查和征求干群的意见,确认逸尘爸爸没有“四不清”问题,加上他对待运动的态度又好,终于获得了七队干群和工作组以及大队工作队的谅解,成了全团爱大队第一个被解放出来的“四清”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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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桑   淼

任编辑:韩云鹤

文稿编辑:明   俊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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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鹿鸣巷纪事》长篇纪实小说连载

1、家在这里

2、那个男孩

3、一只鸭子

4、拆除老宅

5、盛宴壮行
6、没有瞒报
7、再建新房
8、今天上学
9、轮流公饭
10、丢了书包
11、十元大钞
12、檐下的肉

13、新的学年

14、以水当酒

15、象棋师傅

16、丢了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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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文/王宏程
江苏盐城人,退休中学高级教师,盐城市作协会员,网名:乡野闲步、闲步红尘、白话红尘。著有朗读诗集《守望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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