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行走古城墙II邓佳

文化 2024-11-04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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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古城墙

☆邓佳

地图上，陕西省像一尊坐着的兵马俑，正在弯弓搭箭。古城西安，恰是坐俑腰带正中的一枚带勾。我来自千里之外的河北，献王刘德故里，常常数宝一样谈起家乡的古迹。如今站在这带勾的一缕纹饰处，脚下堆叠着十几个朝代的印记，如一本沉甸甸的史书摆在眼前，时不时的被震撼一下。

湮没的书页被不经意间掀起一角，露出一截截沉积风化的残片。这里北濒渭河，南依秦岭，风积黄土和渭河流水，一个覆盖，一个冲击，合力打造出辽阔的渭河平原。

八百里秦川金风掠过，西安的秋短暂。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没几日就穿棉了。雨后脚印潮湿，西北政法院内的桂花香气分外缥缈。去的这几天，时时有雨，可我们丝毫不减兴致，就连好客的西安人都说，风雨贵人来。

同伴小静十年前在西安上大学，毕业后念念不忘这里的古城墙。起初我是不理解的，夜间匆匆一瞥，灰扑扑的城墙，实是瞧不出有啥魅力。见惯了皇城根的长城，还有比这更巍峨的吗？小静说，陪我再看一次吧，看城墙要有氛围感，从日落到月升，把自己放在盛世的长安。

我被这句话打动了，再次踏上了古城墙的青砖。

古都大都有古城墙，西安城墙又称明城墙，明朝洪武年间在唐代和元代城墙的基础上扩建。初是土墙，黄土分层夯打，如一册黄卷，厚得写满故事。明朝扩建，青砖护体，整个土墙穿上坚固的甲胄。老西安依稀还记得，八十年代对破损的地方进行修葺，现已辟为环城公园。

一片明晃晃的光剑散射在古城墙上。和熙的阳光轻拢着灰色的墙砖，建筑都是青灰、褚红、土黄。西边平铺着弥漫的云气，在晚霞落幕前，宛似无数只白兔，交颈接背地团在一起取暖。太阳向西山方向踱步，徐徐飘洒出一片绯云。建筑上浮着土黄色的光，古老斑驳的城墙上洒着余晖点点。放缓脚步，不再匆匆，随心所欲，随兴所至。绕城骑行一圈，车轮印凑成一个圆。初是我们追着夕阳，然后转弯而行，晚霞跟在身后。

暮色下的城楼温柔得不像话。古城墙给了我太多惊喜，它不是预想中的破败萧条，而是以一种圆满包容的形态拥抱我们。我们在她的怀抱中自由驰骋，像活泼好动的小狮子在母亲背上肆意玩闹。有人一本正经的在宽阔的城墙上跑步。身后的路是颠簸的，抖落一地温暖的日光。有穿着骑行服的年轻人买了肉夹馍，挂在车把上，边行边啃，馍皮还热乎着，正好捂手。还有人在城墙上溜溜达达，把自己沉浸在关中古话的氛围里。没有遇到墙根下吼一嗓子秦腔的，没关系，我们边骑边唱，封印在记忆深处的老歌被翻了出来，在城墙上空回荡。肚里塞得满满当当。唱够了便吃，吃足了再唱。肉夹馍和凉皮在对打，冰峰汽水在肚里冒泡泡。

黑夜像沉默的巨龙，伸出倒刺的舌头将天边舔得一片猩红。穹顶像一面玄黑色的大旗在风中猎猎飞扬，蜿蜒的长龙自旗帜上爬下来，爬进了火堆似的云朵里，云被染黑了。直至夕阳收去了最后一抹亮光，夜色中的灯渐次亮起来，将古城墙的身影投射在夜色中。仿古宫灯下漫溢着昏黄的光晕，影影绰绰勾勒出方正的轮廓，宫殿式的挑脚呈现出它的华贵与肃穆。暮霭褪尽，天空随即被缕缕霞光取代。橙黄的灯光将整个城墙以及城楼的曲线勾勒得清晰可见。到处是灯影，屋檐下亮着大红的灯笼，灯穗在晚风中摇摆。古城墙睡了，做了一个重回盛唐的梦。醒后，又伸出母亲似的长臂，把整座城环在胸前。

山地车上坡、下坡，风驰电掣，像在兵戈铁马的战场上，竟骑出了几分豪迈，似乎重拾了年少的意气风发。只是自行车叮叮当当一路响，快要散架，屁股颠成八瓣。小静的体力这样好，一鼓作气爬上坡，再什么也不顾地往下冲，惊得人头皮发麻。

城墙以其青灰色的面庞，坚实的脊梁，背负着古都的沧桑与厚重，脚下每一块青砖，都弥散着昔年盛世王朝的痕迹。古城墙，是立着的河；护城河，是卧着的墙。河水蜿蜒，如一条长龙，人流亦如游龙，徐徐而行。身后是明明暗暗的灯火，沿河数十里，仿佛从古亮到今，长长久久地亮下去。

我在有风的月下聆听，悠远苍凉、如歌如泣的呼啸声振动着耳膜，像是从久远的时空吹来，短暂而匆忙地一瞥，仿佛又回到金戈铁马、烽火狼烟的古战场。多少楼台烟雨，多少悲欢离合，多少沧桑岁月，都在飒飒的风中跌宕起伏，烟消云散。何必追昔抚今？俱往矣，俱往矣！

静默的城强不再沉寂，而是鲜活在一座都市的繁华中，成为最难忽视的一道风景。砖块鱼鳞一样密，如一面灰色的屏障，将城市隔作两端。这边是清一色的仿古建筑，那边是雨后竹林似的高楼，时空交错，现代与古建筑之间形成一种巨大的反差。城墙在时间中悄声隐匿，留下了历史的影子，以及它背后的威仪。

古时的城门戒备森严，如今的城门大开，人们自由出入，空地上燃起热烈的广场舞。古老符号与建筑自然碰撞的痕迹，一一融入了现代都市。这些跨越千年留存下来的建筑重新落入一个后来人的眼睛，浸润着身体的感官，根植其中的美也借此重新展现。

从高处俯瞰，整个城墙好似一个圆圆的酒器。在古城墙上听风探雨，把时光喝醉。一座城池，一段城墙，一枚古物，一声关中古话，一剪褪色时光里，那诉不完的情，说不尽的意，都幻化成酒中的一抹月光。单手虚握着，似持着一樽酒，敬清风朗月，敬盛世安康。

作者简介

邓佳，女，1986年生人，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就职于献县检察院，作品散见于《检察日报》、《河北法制报》、《格调》、《沧州日报》、《沧州作家》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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