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连江水
2024.11.5
这一次,邱宏烈又走进了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母校德化一中,在科学楼的礼堂里为学子们做了题为“数字技术及其在德化白瓷制作中的应用”的讲座。这是一个新鲜的课题,也是他努力的一个方向——让自己所学的知识造福家乡、造福人民。
其实,早在就读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时,邱宏烈的博士论文研究方向就定位在家乡德化,准确地说是对德化境内的戴云山山脉古植被进行研究。“四五千年之前的莲花池是戴云山植被的一个重要界限。”1994年前后,他曾两次登上戴云山莲花池进行科考,对这一带的洼地土层进行了碳14测年。从土壤发现的孢粉组合可知,四五千年前,戴云山的植被条件不是现在的状况,植被种类比较繁多,特别是阔叶林等硬木类比现在多得多,不像现在以马尾松、灌木丛为主。这样的结论启发我们:人为的大规模开发对周边的植被影响相当厉害,大自然最大的破坏者是人,我们要时时注意保护环境,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机缘巧合,邱宏烈对德化悠久的陶瓷文化也时时关注。事情还得从1996年说起。那时,他刚到加州州立大学洛杉矶分校任教,有次到图书馆查找资料,意外发现了一本介绍德化白瓷的书——1969 年出版的 BLANC DE CHINE,作者是英国古陶瓷专家 P. J. Donnelly。“墙内开花墙外香,把‘中国’赋予德化白瓷之上,没想到在国内声名平平的德化白瓷在国外能‘香’成这样!”耳濡目染着德化白瓷文化长大的他,对此深感意外。这书可能是国外已知最早致力于“中国白”的研究专著;从插图可以得知,早在15世纪、16世纪,德化白瓷就被国外众多爱好者收藏。有一年暑假,他将这本书从图书馆借出、带回了德化老家,与父亲邱双炯交流。邱双炯大师也震惊于外国友人对德化白瓷研究之深,并认为很有必要把这本书翻译出来,让更多国人了解德化白瓷。于是,他向当时的县长杨益民汇报。杨县长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召集了几位陶瓷大师和相关领导开会,邱宏烈也应邀参加。这件事情一经介绍,当即引起了大家的高度重视,县政府随即决定组织有关人员翻译、出版这本书。这期间,他积极与出版商伦敦费伯·费伯出版社(Faber and Faber)联系,获得了版权许可,并参与翻译的整个过程。几经周折,译本《中国白—— 福建德化瓷》终于在2006年正式出版。
现在,我们国内很多人知道德化白瓷又叫“中国白”,这一叫法的广泛传播与此书的翻译出版不无关系。从一定意义上说,正是得益于这本书,德化白瓷的金字招牌“中国白”叫得更响了,德化白瓷因而有了更为大气的国际范儿。
谈到与德化陶瓷的渊源,邱宏烈还记起另外一件事。
2015年5月,世界手工艺理事会国际专家组对德化县“世界陶瓷之都”荣誉称号进行复评。专家组来到德化凤凰陶瓷雕塑研究所参观考察时,邱宏烈恰巧回国探亲,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现场讲解员和翻译的重任。由于长期生活在国外,又熟知陶瓷专业知识,讲解效果很好,与外国专家的交流十分顺畅。结束后,带队的副县长黄耀昆跟他父亲说,我需要找你借邱教授去服务两天,协助县政府接待好专家组。一位教授给一个地级县做翻译,这对于专家组而言也是荣幸之至。两天来,他用熟络的专业知识,向专家组准确生动地介绍了德化的陶瓷文化历史和发展现状,为德化最终获得“世界陶瓷之都”的荣誉称号加分不少。
回到眼前,此次讲座主要从三维数字地形,三维数字雕刻、建模与加工,3D瓷泥打印机等方面,介绍了数字技术对传统德化白瓷制作技艺变革的影响。这些知识对邱宏烈而言,是轻而易举、信手拈来的,因为这是他近六年来的重点科研方向,其中有些数码制造技术已获得突破,并在德化白瓷制作中应用。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台下鸦雀无声,这是一堂别开生面而又深奥难懂的课。看着一中学子渴求而又茫然的眼神,作为过来人,他知道科学传播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自己只是一个点灯人,能给一点稀薄的光亮和橘红的暖意,引领孩子们抬头仰望璀璨的星空,或许这就够了。
说句实在话,邱宏烈本人就是一个永远在路上的追星人。
“我是不是可以将数码技术应用于陶瓷成型上?”六七年前,邱宏烈回到德化,在与已是中国陶瓷艺术大师的父亲的交流过程中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同父亲的资源、德化陶瓷支柱产业结合起来,将3D成型技术应用在德化陶瓷生产过程,那一定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万事开头难,困难肯定是有的。时间和精力就是摆在邱宏烈面前最大的拦路虎。此时,他已年过花甲,作为终身教授,他还有教学、管理等工作要做。而3D陶瓷成型这项新技术,对于长期主要从事环境遥感图像处理的他来说也是新的领域,很多技术、很多知识需要重新学起。
“困难越大,荣誉也越大。”这是一句西方名言。而在东方,很少有人大谈荣誉,换成“困难越大,意义也越大”更为契合邱宏烈此时的心境。他毅然决然埋头到3D成型的高端科技里去大展身手。简而言之,在他的构想中,3D成型技术就是将陶瓷样品通过数码扫描,建立数码模型,做好数码标识,并提取数码数据,通过机械臂注出瓷泥的成型过程。理论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仅建立数码模型的过程,就要考虑成型时陶瓷的样式、坯体的受力结构、烧制的重难点等诸多问题。整个过程中,应用到了数码扫描、数码编辑、模型编辑、技术编程、3D打印、机械臂运作等技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除了要有摸着石头过河的勇气,还要有敢为天下先的创新精神,而所有这些都需要远见、精力和实践的长时间累积。
星光不问赶路人。2015年,邱宏烈自费在美国购买了一台扫描仪和一些数码编程软件,着手制作数码模型、编辑扫描数据。这些技术通过孜孜不倦的学习是可以掌握的,难不倒热爱钻研的他;如何把计算机里面数码模型和提取出的扫描数据一次性转换为成型坯体,这一问题才是真正的拦路虎,耗费了他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以往市场上所见的3D打印技术,只是把样品打印成模型,然后用模型翻制成石膏模具。我要的是扫描提取的模型数据可以通过机械臂注出瓷泥,直接制作成陶瓷坯体。”他向我们介绍了3D无模具一体成型技术的难点所在。这是一个新生事物,据了解,当时大体量的适合做德化传统雕塑的瓷泥打印机还没有地方买现成的,只有自己动手、自己组装。
摸着石头过河,带着问题摸索。鲁迅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他的时间就是挤出来的,而且一挤就是六七年。有时,在三更半夜对于白天遇到的难题突然有了新的思路,他马上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打开电脑,重新编写程序,可谓废寝忘食。
为了连接上可一边提取数据一边“吐”出瓷泥的机械臂,邱宏烈生生把自己练成“机械师”,连接机械臂的每一个指令都要靠他反复修改、优化,机械上有多少零件、多少螺丝他都了如指掌。几经周折,再三验证,功夫不负有心人,2019 年可以打印大型陶瓷雕塑的一体成型的3D打印机终于投入使用。
在德化县凤凰陶瓷研究所,邱宏烈带我们走进了数码制模车间。大大小小的佛像雕塑坯体摆放在车间里,其中,有一尊罗汉雕像高达2米多,快顶到天花板了,我们在它的面前只能仰望。他介绍:“这些雕塑都是用3D无模具一体成型打印机制作出来的,而且大小可以根据需要来调整,历来德化陶瓷无大器,现在这个技术的出现,从一定意义上说,弥补了这方面的缺憾。”
我们看到3D打印机的机械臂挥舞着,通过臂上的管道“吐”出瓷泥,一丝不苟地画着圈圈,那样子像极了早年用一圈圈泥线牵拉出大水缸的老匠人,我们隐约看到一尊雕像的雏形。“3D无模具一体成型打印机的应用,并不能替代艺术家的创作,我们只是让艺术创作更加轻松而已。”邱宏烈说道。电脑里的数码模型凝聚着艺术家的构想与想象,机器打印出的也只是雕塑粗稿,后面还需要艺术家的精雕细刻。
看着这些机器臂在挥动、运转,画出了一个个陶瓷雕塑的雏形,我仿佛看到了德化陶瓷雕塑的未来:高效节能、高大稳重、大气精致。在人工成本越来越高的当下,我们甚至还可以畅想到整个工艺陶瓷的未来,3D无模具一体成型打印机的应用必然让技术越来越进步,工艺作品越来越精美、越来越大气。
邱宏烈还同我们谈起了一些家事。他常带自己的两个儿子回到老家德化度假,与爷爷多沟通交流,打心眼里,他还是希望孩子们多学些中华传统文化,眼界更开阔点。“人不接触、不联络的话,就会生疏,更多的是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根在哪。”这是他对孩子的期许,也未尝不是他那份浓浓的桑梓情。
今天起的每个晚安,都有我们陪伴。
点个「在看」,与你共勉。
作者 | 连江水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排版 | 山有李 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