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性是现代社会存在的重要特征,其显露于对话交往间的关系转换之中,打破了传统固态的生存边界。伴随着生活政治的非结构化与流动性状态,我们亟需重新思考那些在对人类状况进行宏大叙事时起到构架作用的旧概念,诸如对帕森斯宏大叙事结构的历史性批判一般,再思社会系统中的身份游移与价值异轨。
荷兰学者杜兹在鲍曼的“流动的现代性”基础上提出了“液态新闻业”一词。液态新闻业强调新闻业的动态变迁和流动性特征,它不仅涉及到记者个体层面的身份变化,也体现在新闻职业共同体的变革。在此之后,有不少学者将“液态”作为一种新闻转向进行论述,但这种转向仍存在着局限性。首先来看,“转向”作为对未来的追问并不能说明新闻业之前的某种事实,例如可以反思到固态话语权力下的新闻业如何不能证实自身的液态性。一个普遍的例子,即是将记者作为多元复合体进行关切,回归到主体层面,其仅仅在反馈作为记者身份的一个侧面,他同时也是一个接收讯息的受众。对此来看,可以关注身份所被赋能的权力层面,因为权力的自由流动,社会系统运行自然要打破一切阻隔权力的边界和框架。权力更是在塑造边界和框架,是在解域的同时确立起来的自身。其次,“液态”这一既定事实充满了玄幻和不确定,这是我们用具体物态概括新闻业所必然出现的问题。郭毅认为,当下新闻业处于一个固态与液态,变与不变交织共存的景观之中。笔者来看,这种杂糅的意义弥补了固液二分法所造就的各极的不足,但也存在了种种问题。重返现代性本身,新闻业如果能够用具体物态概括,就难以说服不断内生、涌动和不确定性问题,这是定义的局限性,更是容易在阐释具体问题上出现摇摆。
不可置否,当代新闻职业出现了边界性模糊,尤其当Chat GPT的生成式训练介入到新闻生产之中,内容成为了人机交互的协商平台,职业者的操作反向成为簇拥智能机器生产的媒介。但从另一方面来谈,新闻行业正在不断解决一系列的身份认同危机,这包括了其对社会鸿沟的弥合、民族共同体的想象、仪式场景的建构等,归根结底是解决人的自身讯息需求问题。那么,无论是人工智能还是公民记者的介入,都是对新闻职业在具体工作上的缝缝补补,新闻生产权力的分散不代表着新闻业的整体流动。液态流动性始终作为一种表征性问题供人们进行探讨分析,液态背后的主体权力仍以利维坦的方式存在着,流动性甚至可以视作对主体权力的赋魅方式。
在社会网络行动中,媒介普及与用户接入亟待记者重新审视自身的主体性与专业性问题。所谓新闻主体性,即是新闻从业者牢牢把握住新闻生产、分发、运营等一系列环节的主动性,针对于事件的客观存在进行如实报道,避免因外部干扰而模糊新闻报道方向或阻碍新闻价值实现。主体性谈的是人的问题,是从业者的自身能动问题,这一问题同样需要在行业规制中实现。行业规制的一个显性准则就是专业性,比如20世纪初盛行的新闻专业主义。虽然国内学者多从批判主义角度对新闻专业主义背后的资本裹挟进行揭露,但新闻的专业性仍是当下职业危机所不可忽视的问题。每每谈到新闻专业性,总要同它所处的权力结构进行联系,这不单单包括了政治话语或资本生产的制约,还存在着文化空间内的生存惯习和自主选择。审视新闻专业性,即是重新确认现代性话语体系下的新闻职业边界,从流动性特征下的在地语境中探讨专业性所带来的结构化景观,这就好比是在重大事件发生之时观众总会寻找权威主流媒体进行核实确认一般,专业性会在流动社会中迸发出自身的向心力。
总的来看,在流动性社会中当代新闻职业边界需要再度确立,这并非建立大众新闻交流的阻隔,而是树立新闻自身体系和话语模式的认同感。在万物皆媒和全民记者的新闻生态环境下,新闻记者仍称为一种职业的关键就在于其自身新闻生产专业性的不可替代价值,这不仅仅是摄录、分发设备的专业性,更是新闻理念与报道价值的专业性。当代新闻职业需要在流动的社会浪潮中探索自身生存边界,并且在探索过程中不断赋能主体权威性,以此更好地引导舆论而非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