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老鼠非常善解人意,
只要保护站升起袅袅炊烟,
它们便会从村落周边的老家长途跋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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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时,到了黎老师办公室,她说:“小马,你看看旁边那堆‘垃圾’都是别人请我鉴定的标本。我建议你如果有条件,愿意自己尝试学习一些物种鉴定,也许还能顺利毕业。如果你让我帮你鉴定的话,可能你多半会延期。”
我就被这句话给吓着了,赶紧回去准备。当时的条件有限,电子文献资源没有现在这么丰富,中国的地方苔藓植物志还没有出版完毕。我只能靠着三本《云南苔藓志》作为主要的鉴定蓝本,以及还有部分《中国苔藓志》,对着它们一页一页地翻,一页一页地比对。
我们都知道做任何事都有机会成本,我去鉴定、研究苔藓植物标本,做其他事情的时间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了。还好至少站在我的视角来看,苔藓植物还是比较漂亮的,所以自己也算是乐在其中。
我们从图上可以看到,根据外观形态,苔藓植物可以划分为不同的生活型,代表了它们对不同的光、温、水等环境因子的利用策略。比如左上角的扇型苔藓植物,大多分布在水分条件较好的区域。而悬垂型的苔藓植物,同样也是对大气中水平降水具有较高的要求,即必须在常年多雾的环境中。也就是说,苔藓植物的形态是它们适应环境的一种表达。
当然我觉得苔藓植物刚开始比较吸引我的另外一点,就是它们大多数物种具有“变水”的特性。变水的特性指的是,当它失水的时候,就会进入休眠的状态,而一旦有环境重新补给水分的时候,就会展开叶片,重新进行光合作用等各项生理活动。
▲波兰苔藓学家Ryzard Orchyra夫妇来访
但我研究的大概是上图中这个样子。不仅不好看,甚至没有办法让人确定它们到底在哪里。
我有一个几乎随身携带的手持放大镜。这是因为野外的采集工作需要进行大量的观察,而手持放大镜可以帮助我发现很多仅凭肉眼无法注意到的苔藓植物种类。正是因为手持放大镜的使用,使我成为每一次采集中动作最慢的人。有好几次大家都以为我走丢了,小规模的被搜救也都曾遭遇过两次,在这里也向好心的同事们表示感谢。
似乎所有的人走得都很快,所以在刚开始从事采集工作的那几年,我感觉非常孤单。不是说我赶不上他们,而是大家的步伐与节奏实在太快,而我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采集。无论如何,我觉得非常荣幸能观察和感知到更多别人没有办法看到的一些风景和景致。
说到这里,我感觉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给人一种好像不怕毒蛇猛兽的印象。其实我还是怕的,只是说它们更怕我一点。比如,每一次当我看到(毒)蛇的时候,我都试图近距离去拍一些照片,而正当拿着相机想靠得更近一点的时候,都不可避免地将它们吓跑。
与大多数人一样,我刚开始也特别害怕蚂蟥,后来我发现蚂蟥其实没有什么值得畏惧,它叮你一下就“走”了,而且还会形成非常好的“舞台效果”,我可以回去和同事诉苦说我们在野外跑得很辛苦,被蚂蟥叮之类的云云。其实,这完全没什么,很多人或许都不知道,在疲惫不堪的长途跋涉之后,如果能被蚂蟥叮一下,整个人会顿时变得神清气爽。
随着采集的深入,我发现蚂蟥的分布越来越少,主要是由于我们过多的使用化肥、农药和除草剂,这些对蚂蟥的生存都是致命的。有时候,当我说这里有好多蚂蟥时,其实我心里是带有一点点喜悦的,因为在我看来,至少这里的环境没有怎么被污染。
在采集过程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了解到这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有它们的生存智慧。比如图中右下角的两只小老鼠,它们是家鼠,在野外看到它们毫无亲切感可言,但是它们的智慧着实让我吃惊了。
当时我们在高黎贡山半山腰的一个保护站留宿(比住帐篷好,不用担心下雨)。那个名叫“一把伞”的保护站距离最近的村子大约有3公里,非防火季长时间无人驻守。从护林员那里得知,那里的老鼠非常善解人意,只要保护站升起袅袅炊烟,它们便会从村落周边的老家长途跋涉到保护站,仿佛他们知道有背包客的来访,肯定就会有吃的。
可是,我们带的东西很少。小老鼠晚上不高兴了,它没有唧唧喳喳地叫,而是沿着墙壁爬上屋顶,然后空降跳到我的肚子上再弹起来的方式提醒我,怎么不给它们准备一点吃的,别人都有准备的。后来我一晚上没睡着,痛定思痛,觉得以后出门还是备足粮草比较好。
但实际上帐篷是非常华而不实的一个设计,特别是对我们采集工作来说,不仅几乎不能挡雨,抵御寒冷的作用也不是太好。并且很难找到一片非常平坦的地面,只要地面崎岖不平,就很难休息好。
在我看来,野外考察完全可以少请一个人背帐篷,把时间和精力花到采集工作上,花到走更远的路上。
于是我特别愿意充当这种简易帐篷的形象代言人和推广者,希望大家在以后更多地关注、了解和学习它的搭建方法和使用技巧。
我们能够去到别人没有去过的地方,能够领略更多更美的自然风景,也许有人会认为我们真的是不怕累、不怕苦,其实我们是怕的。但是如果不经历这些所谓的长途奔波或者长途跋涉,就没有办法走到非常好的生境,遇见“心仪”的苔藓植物。
▲筒蒴烟杆藓Buxbaumia minakatae
这也是后来我对苔藓植物研究越陷越深的一个原因,每当我们有了一点新发现的时候,就会渴望寻找更多的发现。苔藓植物的生长环境有一些比较特殊,它们生长在其他高等植物无办法生存的一些所谓狭窄的缝隙或生态位的空隙。比如说生长在瀑布周围。
苔藓植物的标本不仅采集相对容易,相对于其他的维管束植物,如蕨类植物和种子植物,苔藓植物标本的处理也是最轻松的。
于是,我觉得不管是宣传也好,还是要还原它本来的面貌也好,对每一个物种(每一张标本照片)进行比较系统和完整地拍摄显得尤为重要,于是在采集标本的工作中,为了拍摄到令人赏心悦目的标本照片,我又走到了队伍最后。
标本采集回来之后,携带也非常方便,似乎一切都很完美。不过,关于苔藓植物标本的管理工作还有鲜为人知一面,那就是:野外采集一天,回家忙活一周。
表面上我一年有三个月都在外面从事采集工作,潜台词就是我要花至少七倍的时间来做后期的标本管理以及物种鉴定,而且还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物种的鉴定准确率。
奇妙的苔藓标本
▲暖地大叶藓 Rhodobryum giganteum
大家很难想象它的前世今生,我们从事苔藓植物研究工作,难道是要把长得这么漂亮的苔藓变成那么丑的标本,然后放到库房里再无人问津吗?
▲显微镜下的苔藓叶细胞
▲黄边湿地藓 Hyophilaflavolimbata
图片中的东亚虫叶苔也是非常罕见的,是中国的濒危苔藓植物。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PE(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看过虫叶苔的在显微镜下的样子之后,时隔不久,便在自己所采集的标本中轻而易举地发现并确认了它。所以说标本还是要多看,只有看得多了,才更有可能在平淡中发现精彩。
▲花斑烟杆藓 Buxbaumia punctata
图片中的苔藓也是一个珍稀濒危物种,这是我之前提到的烟杆藓属成员:花斑烟杆藓。这是黎兴江老师在大概50多年前发表的新种。由于近年来全球变化和人为活动的干扰,花斑烟杆藓在野外已越来越难见到。
习氏小金发藓是我从标本堆中最先发现的,但不是我描述的新种,这个物种最有意思的是它的横切面。
▲显微镜下的习氏小金发藓
我们研究苔藓领域有一个隐性的福利,除了会采集、会观察,还得会切菜。虽然可以花一笔钱去买个切片机,但由于切片的工作量很难预测,为了避免设备闲置,所以大多数同行还是会自己动手切片。
我的老师以前告诉我,其实练习切片没有捷径可走,回家多切菜,只有练好了厨艺,在有可能在苔藓植物的研究上有所作为。很多人会说,你工作很快乐,走到哪里都会采到新标本,每天晚上都很放飞自我的样子,会不会有沮丧的时候?我说有,并且很多。
给大家举个例子。这个尖齿鞭羽苔是比较漂亮的苔藓,它的叶片是对生的。对生对于苔类植物来说没有什么优势,因为互生叶片可以更好地利用光能,对生的话,相互遮挡多一点,所以单位体积上所“投资”的叶绿体的潜在收益就会更少。我一度认为尖齿鞭羽苔是新种,为此还高兴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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