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很多新物种，比如……陈睿屎壳郎 | 陈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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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9 18:28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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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睿 · 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博士
格致论道第81期 | 2022年5月22日 北京
这个主题还得从我小时候说起。我是一个特殊的孩子，当然这里的特殊不是指长相特殊，而是我的智商特殊，特殊到什么程度呢？我4岁还不会说话。小学二年级，我妈妈教我系鞋带，半个月了我都学不会。我儿时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因为我，她爸让她转学了，原因是跟我在一起会变傻。所以说，我把我全部的爱都献给了非人类物种。小时候我喜欢在地上看蚂蚁，还养了各种各样的动物，这成了我儿时最大的爱好。我用我的意念跟这些小生灵们对话。小时候我还写了一篇作文《我的梦》——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科学家、动物学家，在全世界各地科考。当时很多人都说我是痴人说梦，认为这怎么可能呢？这种智商的孩子怎么可能成为科学家？但是，我不服从命运的安排，经过刻苦努力，奇迹真的慢慢出现了。我的学习成绩从最后一名变成了年级第二名，而在初三毕业之后，我就已经把大学的物理、化学、生物全学完了，我获得的很多奖项在高考时都能加20分。所以说，我是一个被大自然治愈的孩子。从大学保送到中国科学院之后，我便一直在从事动物进化与系统学相关的研究。而这个研究的鼻祖，则是大名鼎鼎的生物学家达尔文。所以我是个特别幸运的孩子，因为我能把从小的梦想变成我的专业，甚至是职业。我需要去全世界各地进行科学考察，在不同地方、不同的时空维度，搜寻不同动物的印记。这就是我今天的演讲题目《我的时空动物博物馆》。很多动物都是来自地球不同的角落。我第一次科考，就跟着我的导师走进了青藏高原，去研究小型昆虫的生物多样性。我们出野外科考都喜欢背包，而不是拉行李箱，因为背包能让我们的行动更加自如。野外科考其实是很有趣的，但是也是充满危险的。为了去一些很多人到达不了的地方，我们需要穿越脚下是万丈深渊的土路；我们的车在几千米海拔的高原可能会抛锚；为了去探寻很多的秘境，我们得住在很破烂的屋子里，甚至得住睡在野外，住在帐篷里。▲
左：
在藏民家投宿
右：悬空的厕所
我给大家讲个有趣的故事。我在川西高原科考的时候，有一天傍晚，我们走进了一位藏民家里面投宿，藏民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然后他打开一间屋子，说今晚我们睡在这里。打开屋子的瞬间，几万只蚊子朝我们扑面而来，我们都被这场景吓到了。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上，竟然还分布着这么多蚊子。藏民笑嘻嘻地跟我们说，别怕，这些蚊子不咬人。是的，它们不咬他们，但是我的腿已经被咬成了“毛裤”。于是，我们去草原上捡了大量的牛粪，因为牛粪可以熏蚊子。伴随着牛粪悠悠的香味，我们很快就入睡了，那晚我们睡得特别香。右边这是藏区的厕所，它往往在河的中间，我们需要跨越两根细细的木条才能走向神秘的圣殿。当然，有趣的科考过程往往会带来有趣的结果。我们在青藏高原科考这几年，发现这里的每一座高山就像一座岛屿，它把很多的物种隔离在了不同的山头。比如，在每一个山头的裸子植物上面都分布着各种各样的蚜虫，它们都是新物种。所以说这个世界特别奇妙，当你发现一个地方好像没有什么生机时，其实它的内部暗流涌动。这是我在尼泊尔考察的时候发现的一个巨大的蚂蚁巢穴。这个蚂蚁巢穴不得了，它堪称是最优良的建筑，永远恒温、恒湿、防水，是防暴雨级别的。这些来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够带给人类很多启发，具有借鉴意义。这是在马达加斯加科考的照片。我在那里科考十多天，已经跟当地的孩子同一个肤色了，在科考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有一个狐猴跳到我身上。我们在一个10平方米的小小的森林里面，就发现了6种不一样的变色龙。这个岛屿非常迷人，而且它可能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因为在当年冈瓦纳古陆上的印度次大陆往北漂移之后，这个岛屿就像一叶小舟，在海面上独立演化了7000万年，而我们人类才有数百万年的历史。在这7000万年的时间里，大量特有的物种出现在了这个岛屿上，而且只在这个岛上分布。我们记录的很多生物，都是对它们的首次记录。▲
我和大王花的合影
我们受马来西亚政府的邀请，在过去的10年里也多次前往马来西亚进行科学考察。在探寻大王花和昆虫的协同进化关系时，我们需要徒步两天去寻找这个神秘的物种。在看到大王花的那一瞬间，我的世界仿佛变亮了。大王花没有想象中的臭，甚至还蛮香的，而且它真的很大。在马来西亚的婆罗洲雨林，这个号称全世界第二大的热带雨林里面分布了很多东洋区和澳洲区交界的物种。这些物种很多都只分布在这个雨林，比如说红毛猩猩、长臂猴、飞蜥等等。▲
红毛猩猩
我们在长时间观察红毛猩猩后，甚至对脸大这个性状都产生了好感。为什么呢？因为脸大才能吸引雌性红毛猩猩的注意，这便是著名的性选择。所以说脸大的小伙伴，你们不要自卑，在这个地球的角落，总有一款生物适合你。在马来西亚丛林里面，还有一种长着长鼻子的特殊猴子，叫长鼻猴。它跟我们小时候学的童话故事——“说谎鼻子会变长”是不是很相似？但是这种猴子的鼻子不是因为说谎才变长的，而是因为性选择。雄性猴子鼻子越长，越能吸引母猴子的注意，因为长鼻子可以让它的声音更洪亮。所以说生物的演化特别有趣，它可以让我们产生无限的遐想和无限的可能。最令我难忘的一件事是受邀走进亚马逊丛林的最深处。目前为止，只有英国和美国科考队的少数科学家达到过这个地方，而我也成为了第一个走入亚马逊丛林深处的中国科学家之一。去亚马逊的路途很艰辛，我们要坐40多个小时的飞机、20多个小时的汽车，同时还要坐10多个小时的船在亚马逊河流行驶。虽然说路途很艰辛，但是在踏入亚马逊河流那一瞬间，你就会发现，这个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美的地方。左上这张图是我们的科考行李，我面带微笑坐在船的中央，行驶在亚马逊河流当中。这片雨林是全世界生物多样性排名第一的地方，这里有太多的奥秘等待我们去发现。我们穿梭在雨林的最深处，发现了一棵20多个人围起来都抱不住的大树；我们划着小船，在亚马逊河流的各个地方进行科学考察。我们还看到了几千只金刚鹦鹉在舔食岩壁，这个大型的吃土现场把鸟性的光辉发挥到了极致。为什么金刚鹦鹉要吃土？因为金刚鹦鹉是一个蹩脚医生，它知道它吃的果实是有微毒的，吃土是为了中和食物里面的毒素。我们在亚马逊丛林里面发现了全世界最美的蟑螂。这也告诉了我们人类一个道理：再丑陋的生物，只要买了精致的皮肤，它同样也能吸引人的注意。所以我真的明白了，为什么现在游戏产业会这么火。我们在丛林里面还观察到了一种特殊的切叶蚁，它们把树上的叶子运回巢穴里面去种蘑菇。蚂蚁在几千万年前已经演化出了种蘑菇的习性，比人类早得多。在蚂蚁族群里，几百万个成员分工合作：有的从树上切下叶子，有的把叶子从树上运到树下，有的把叶子从树下运到巢穴，还有的成员在叶子上面充当守卫者，有的专门运垃圾，有的生孩子，几百万个成员井然有序，这可能是全世界最优良的物流系统之一了。因此，蚂蚁的社会也值得人类学习。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亚马逊丛林的最深处散步，突然间，一个有着三个发光点的生物朝我飞过来，那一瞬间我的世界被它点亮了。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神秘发光生物，它叫发光叩甲，只分布在亚马逊，而我们竟然拍到了它的影像资料。在亚马逊丛林科考的时候，我还跟小猪佩奇成为了朋友。当然，这个小猪佩奇不是猪，它的学名叫南美貘。那我为什么叫它小猪佩奇呢？因为它有着和小猪佩奇一样的像电吹风的鼻子，猪是没有的，貘才有。这只纯野生的南美貘跟我结下了不解之缘，它陪着我科考，而我给它面包作为“糖衣炮弹”。我们还在亚马逊丛林中发现了各种各样有趣的生物。比如左上角各种各样长着角的角蝉、上树的蝾螈、各种拥有天然数字花纹的蝴蝶。这些生物都属于完全不同的物种，但是它们相互拟态。这个世界太神奇了，很多问题我们都无法解答。在这个丛林里面，也还有很多的科学现象值得我们去发现和探究。以上便是我在全世界科考所建立的空间动物博物馆。我们做动物演化的，除了要研究空间的纬度，当然还要研究时间的纬度，只有这样才能发现生物真正的演化奥秘，我的下一个主题是：我的时间动物博物馆。虫珀就像是大自然留给人类的唯一一个时空胶囊，唯一的历史3D影像。它把发生在这个地球上的瞬间凝固其中，而我们能够通过它窥视到这个地球上曾经发生了什么，特别有趣。而淘琥珀，其实也是一个很有趣、很艰辛的过程。我曾经多次深入矿区，这张图是我在缅甸矿区边上的小茶馆里面，手持小型显微镜正在淘货。这个时候，有一些矿主就会悄悄地来到我的身边，然后掏出口袋，露出几枚虫珀，问我：“兄弟，要不要看看？”我看了看四周，环境安全，然后便和他进行了“见不得人”的交易。当然很多人就要问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是在做什么非法事情吗？其实是因为每一枚虫珀都是大自然的瑰宝，因此会有很多国家的科学家同时在淘货，而我们要用最低的价格去淘到我们最心仪的宝贝，所以一定是有点“见不得人”的。这是我们和墨西哥当地一家博物馆馆长的合影。去墨西哥淘琥珀更是艰辛，所以说“生命诚可贵，琥珀价更高，若为科研故，一切皆可抛”。▲
我的虫珀博物馆
但是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因为在过去这么多年当中，我几乎收集了全世界所有可以在琥珀当中出现的生物，建立了自己的虫珀博物馆。这些大量的科研材料也构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生命演化的线索。我们在一亿年前的缅甸琥珀中发现了一种全新的生物，这可能是目前为止这个地球上触角和身体比例最夸张的动物了。这个动物俗称臭大姐，学名叫缘蝽。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小动物需要有这么大的触角呢？我们推测可能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在白垩纪的森林里面，这种触角很像树叶，它可以起到伪装的作用；第二是因为触角可以感知信号，可以更好地发现它的寄主植物，并感知周围的环境；第三个原因，可能跟性选择有关，这是自然界进化的伟大动力。但是，为什么现在我们的地球上却没有性状如此夸张的生物出现呢？因为这种夸张的性状，其实也给他们带来了灭绝的风险。这让它们行动迟缓，很多捕食者可以轻而易举将它们捕获，因此它们无法生存下去。所以我们只能通过这样小小的时空胶囊——琥珀见到它们的身影。我们在2300万年前的墨西哥琥珀中发现了全世界第一只虾琥珀。大家肯定要问了，为什么这是全世界第一只发现的虾琥珀？人类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过，却被我给发现了呢？因为虾是一种海洋生物，或者说是生存在水里面的生物。而琥珀是远古时候的树留下的树脂，地面上的树脂怎么可能包裹住水里的生物呢？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这个发现也有一个小小的故事。那天中午，我正在吃虾米炒鸡蛋，吃完饭之后，我就开始了我的常规工作——打磨琥珀。很多时候，100枚琥珀当中可能都发现不了一枚包裹着远古生物。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枚原矿是一个天然心形的琥珀。在打磨的时候，我其实没有看到什么虫子，可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突然间我定眼一看，这怎么像一只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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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琥珀
但是我知道，虾是不可能在琥珀里面的。所以我本能地摸了摸这枚琥珀的后背，我想是不是谁把今天中午吃剩下的残渣抹在了它背后？结果我发现，那只虾还真的在里面。我马上把它放到显微镜下面细细地看。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这真的是一只远古的虾！这可是我们人类第一次看到远古的虾的3D影像资料，这太神奇了。我们对它展开了研究，发现它是长臂虾亚科长臂虾属的一种生物，生长在红树林——淡水和海水交界处。这也就弥补了整个虾类的演化链，成为了虾从淡水到海水生长的关键过渡性证据。▲
左：陈睿纹雕花萤
中：陈睿奇异纤蛉
右：陈睿刺足大花蚤
在过去很多年当中，有很多琥珀里面的古生物和现实的生物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比如陈睿屎壳郎。中间这个叫陈睿奇异纤蛉，是上个月刚发表的新物种。其实很多的生物，只有被科学家发现并命名了之后，它才能被人们所认知，我们才能揭开更多的演化秘密。▲
我的虫珀博物馆
我建立了全世界最大的虫珀博物馆，里面每一枚虫珀都有一个说不完的故事，它也代表了一个对应类群演化的关键性证据和科学内涵。而正是我们把这一枚枚小小的虫珀串起来，才真正构建了整个生命演化的密码。其实从我的经历来看，虽然说我小时候不是太聪明，但是只要有科学的梦想，加上不懈的努力，也许有一天真的能梦想成真。除了科研以外，我的另一个主业就是做科普，我把我在全世界科考的有趣经历都写成了书——《走进亚马逊》。这是全世界最大的立体书，长8米，今年年底将要问世。我希望，我们的所见所闻和有趣的动物学知识，能让孩子真正对科学产生求知欲，而这种求知欲才是他们学习的真正动力。当他们在思考“我为什么要学习”时，能够产生“我不是为了爸爸妈妈而学，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实现我的梦想，为了解决我想解决的科学问题”的想法。▲
左上：自然学校、科学体验中心
左下：武夷山中国昆虫学第一营地
右：未来科学家孵化基地
我也在云南成立了自然学校，在武夷山开设了以昆虫学为主题的营地，同时我们在北京设立了几个科学体验中心。我们希望有越来越多的孩子能够跟我们一起去探讨科学、发现科学、享受科学的魅力。在去年我也入驻了B站，成为了一名UP主。我希望通过有趣的动物知识和野外科考故事，在更多的孩子心中埋下科学的种子。文章和演讲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格致论道讲坛立场。推荐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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