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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河县老促会一行四人由副会长王新同志带队来到东梨园村——香河县第一个党支部所在村,走访香河县第一个农村党员于德恒的儿子于广银同志,听他讲述那过去的故事,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一下子把我们带到了那段峥嵘的岁月。
摄影周景峰
二00六年十月十四日,为了了却一桩萦绕已久的心愿,我踏上了茫茫寻亲路。所谓茫茫,一来这是一个我向往已久、但又从未到过的地方;二来我们已失去联系三十多年,岁月如流,世事沧桑,亲人们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一无所知,脑子里一片空白。汽车开动了,我的心激动起来:远方的亲人哪,我来看望你们了!汽车朝着西北方向飞奔,我的思绪也随着车轮的转动翻滚着。遥想当年,我的爷爷曾多次到过范庄子,那时没有火车、汽车,从石村到范庄子五六百里的路程全靠步行,还要在蒲台(现在的滨州)渡过黄河,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期,他还带领我的父亲前来探亲。那时父亲还是十岁左右的儿童,爷俩夜宿晓行,走了六七天才到,他们长途跋涉,不怕疲劳,奔的就是那份亲情。听父亲说,那次他们探亲返回时,慈爱的李家老人送给他们一头毛驴,以解旅途之劳。我初次知道范庄子有这门亲戚,是在一九六六年春。那年爷爷到北京叔父家去探亲,归途中在姚官屯车站下车,到范庄子去看望了他的三舅李润章老人家。回家后,爷爷让我代笔写了回信,隐约记得信的内容除报旅途平安外,还特别问候了大侄女的病情。那时我正在上初中二年级,三舅、表弟、大侄女、侄子这些字眼,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我的手头还保留着一封亲情洋溢的书信,那是以爷爷的表弟李光儒的名义写给我们的,信中谆谆叮嘱,邀请我们到范庄子走走,住些日子,今后多联系,千万别断了这门亲戚。这封情真意切,发自内心呼唤的书信,深深地感动着我们的心,每读一遍,我都激动不已。这中间虽经村庄规划,两次搬家,但是我一直把此信视如珍宝,收藏至今。在失去联系的岁月里,每当夜深人静,想到远方亲人的企盼,不由得感到阵阵心痛,久久不能入睡。下午一点多钟,汽车终于到达了沧州汽车站。沧州地处交通要道,用车水马龙来形容这里的交通状况一点也不过分。下车后,我就急忙向人打听范庄子在什么地方,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去李龙屯的那辆汽车途径范庄子。在此之前,我已多次查看过地图,知道兴济、姚官屯是京沪线上的两个小站,范庄子就在这两地的东面,可到底有多远,对于我来说仍是个未知数。依我自己的想象,从姚官屯下火车到范庄子,也就是三五里路,最多不会超过七八里,因为爷爷一九六六年去时,已是七十二岁高龄,且有腿疼病,所以路不可能太远。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当眼前闪过姚官屯车站这几个字时,我向同车人询问范庄子还有多远,当得知还有三十多里时,我一下子惊呆了。果然,当汽车穿过铁路下面的涵洞驶向正东时,广阔的冀东平原展现在眼前,只见一望无际的田野,映入眼帘的是稀若晨星的村庄,笔直的柏油路伸向远方。坐在飞驰的汽车上,我又想起了我的爷爷:爷爷呀,想当年您就是从这条路上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向你的亲人吗?平时在家里,您可是从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呀!您多累呀!您所以能奋力地往前走,是渴望和亲人团聚,才使您有了这般惊人的毅力呀!汽车在范庄子村南一里处停下。下了车,这个令我神往的村庄第一次进入了我的视野。啊!我终于来到了亲人们的身边!进村后,我首先要找的就是爷爷的表弟李光儒,这是我唯一的线索。爷爷是清朝光绪二十年生人,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中日甲午海战那一年,属马,推算下来,爷爷如果在世,今年该是一百一十二岁了,那么他的表弟也该有九十多岁了吧?九十多岁的人,还在不在?这个问题,我想过不知多少次。我向村头路东一收拾玉米秸的中年人打听李光儒这个人,我欣喜地得知,老人还健在!这真是此行上苍送给我的第一个喜讯!立时,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喜之情涌上心头!爷爷呀,父亲呀,你们千里迢迢要探望的亲人,我马上就要见到了!我的眼里涌满了泪水,我真想一步跨到他的身边,捧起他的双手,深情地呼唤一声:表爷爷,我来了!按照村人的指点,我来到了位于村西的工厂。工厂里的工人对于我这位不速之客感到迷惑不解,听我说明来意后,便由一位年轻小伙子领路,来到了表爷爷住的地方。这是一处新盖的宅院,五间房屋高大、宽敞、明亮。表爷爷正好在家,乍见到我,老人家一时反映不过来,还以为我是厂里来的客户。待我拉着他的手,向他说明我是山东广饶石村,我爷爷是王宝珠时,老人家终于明白了,他动情地拉着我的手,声音哽咽着说:“石村!那是咱的正亲哪!......”我心中有很多要说的话,恨不得立时都问个明白。我首先要问的是经常让我爷爷牵肠挂肚的大侄女怎么样了?这也是我这次寻亲最想见到的亲人之一。表爷爷悲伤地告诉我,大闺女早已去世多年了,我听后不由得增添了几分遗憾。接着我又拿出那封时常令我感动的信问是谁写的,表爷爷接过信看了一下,说这是他的大儿子写的,不幸的是前些年也殁了,闻此噩耗,我的心里又是一阵颤抖:多好的人哪,可惜见不到了,没有当面交流彼此思念之情的机会了,真是太遗憾了!我又向表爷爷问起我的先辈在兴济的情况。表爷爷告诉我,我的老爷爷光绪年间住在兴济,成年后娶了他的大姑为妻,婚后数年未有生育,后来大姑病逝,又续娶了他的二姑,后来为王家生育二男,也就是我的大爷爷和爷爷兄弟两个。由于兴济的王家来自石村,所以那时候石村与兴济的亲人之间的来往是持续不断的。后来因为石村老家王宝珍(爷爷的叔伯哥哥)年轻病亡,王家后继无人,石村这边的老太爷王世厚前来兴济,把我爷爷接回山东继承祖业,于是才有了近似传奇的山东、河北两门亲戚。表爷爷还告诉我,我的老爷爷、老奶奶逝世后原先埋在兴济,后来我的大爷爷王宝生被日本鬼子的枪弹打死,兴济那边家破人亡,难以为继,于是就把他们的尸骨全部迁回了范庄子,现在两座坟墓都保存完好,每逢清明、过年等节日,李家的子孙首先为他们上坟,烧香燎纸。这件几十年前的旧事,早已成为历史,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新闻。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原先我只是以为,老爷爷的坟墓在石村的祖茔墓地,没想到却在这里。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明天我要上坟祭祖。表爷爷和我谈这些情况时,家中又来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原先我还以为是来串门的邻居,经介绍才知道这位老人是我爷爷的大舅李润楚的孙子洪清表叔,他是听说山东来了亲戚特意来看望我的。这位老人一见面就让人感到很亲切,谈话间,他对我爷爷历次探亲的情况记忆犹新。我们正谈话间,又一位身体健壮的中年人急急地闯了进来,进门就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他刚从外地回来,听说山东来了人,便匆匆赶了过来。听洪清表叔介绍后,我知道这是表爷爷的二儿子洪洲表叔。洪洲表叔是位健谈、热情奔放的豪爽人。这时,我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那封信,让他辨认一下到底是谁写的,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肯定地说,信是他亲手所写。看到三十多年前满载亲情的信,洪洲表叔仿佛看到了石村祖孙三代那珍藏深情厚意的心,他激动地哭了,我们彼此握紧对方的手,热泪盈眶,心贴在了一起。这天的晚饭是在洪洲表叔家吃的,除洪清表叔作陪外,表爷爷的四儿子洪艳表叔也来了。洪艳表叔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沉默寡言、性格内向,一幅文弱书生的模样,与洪洲表叔的性格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是我最初的印象。当晚,按照当地“亲戚进门,陪伴老人”的习俗,我住进了洪艳表叔家里。躺在床上,兴奋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回想这一天的经历,犹如梦境一般,正如适才饭间洪洲表叔所说,今天旅程如此顺利,是爷爷送我来的,仔细想来,确实如此。我五岁那年,年仅二十八岁的母亲不幸病逝。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生活在爷爷身边,爷爷的言行对我影响极深。他对河北亲戚的眷眷深情,虽然当时稚气未脱的我并未在意(当时浅薄的人生阅历也理解不了),可是长大后我却能体会到爷爷的心田,以致能使我沿着他的心迹、足迹远赴河北,走进范庄子。更深人静,万籁俱寂,辗转反侧,夜不成眠,由爷爷我又想到老爷爷。听父亲说,老爷爷名叫王传贤,石村所有“传”字辈的人,都是以他为序排列下来的,他们这一辈的人,直到一九八五年最后一人逝世才算完结。下午听表爷爷讲了他的往事后,我忽有所悟,心潮翻滚,浮想联翩。我想象我的老爷爷一定是位德贤品优、深得李家长辈称道,深获人们赞誉的人,不然,老人们怎么能在大姑娘病逝后,又把二姑娘许配于他呢?同理类推,妹妹清楚姐夫的为人处世,定为姐夫对姐姐的深情所感动,不然,她又怎么能以他托付自己的终身呢?我想,他们当年的日子过的不一定多么富裕,但一定非常美满,非常幸福,他们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定然会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他们的德行,通过遗传,在我爷爷身上表现的尤为明显。爷爷去世虽已三十多年,但至今仍然活在人们的心中,说起他的为人,有口皆碑。年纪稍长一点的人,每逢提及爷爷,无不啧啧称赞,人们往往一伸大拇指,一句:“好人哪!”,概括了他的全部优良品质。爷爷忠厚、善良、仁慈,平易近人,有几件事在我印象中非常深刻:原来我家院子很大,院东是一枣园,有近四十棵枣树,每到枣子成熟的季节,爷爷总让我挎了小筐,把鲜红的枣子送给左邻右舍,乡里乡亲,一筐又一筐,送个没完。有些老头儿老奶奶,嘴里没牙,吃不了鲜枣,爷爷就蒸上满满一锅,一大碗一大碗的送给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在我的记忆里,到了冬日的夜晚,屋外往往是寒风呼啸,冷气刺骨,而我家生着炉火的正房里,却是暖烘烘的,屋里总是坐满了前来串门的老人,这些老爷爷老奶奶们聚在一起,闲话家事国事,说天道地,谈今论古,其乐融融。老人们还特别喜欢听我爷爷给他们讲《济公传》、《西游记》、《封神榜》、《杨家将》这些闲书里面的有趣故事,屋子里时常传来他们欢乐快活的笑声。那时候,正是我国三年困难时期,人民的生活水平普遍很低,我们这里也是过着吃糠咽菜的日子。在那民不聊生的非常时期,街上有时会传来“叫街”的声音,那是一些身有残疾的人在讨饭,这些人以双目失明者居多,他们口里发出的哀号,如泣如诉。爷爷每逢见了这样的情景,脸上常常显露出怜悯的神色,总是让我端给他们一碗汤或是拿给他们一块干粮,以解他们的点滴困境。爷爷做这些事,只是凭着他善良的心,他可能没有意识到,正是他这些善举,对我们王家的后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小就知道做人要常怀一点恻隐之心。一夜苦思冥想,犹如梦幻。十五日早上起床后,洪艳表叔陪同我观看了李家世世代代居住的古老宅院。这是一处居于街北的闲置院落,面积不大,只有三间正房。院内、屋内到处放置着不便搬到新房去的陈旧杂物,主要是旧桌子、旧沙发一类的东西。据洪洲表叔昨晚说,爷爷一九六六年来时正赶上翻盖这三间北屋,全家人都挤在院子南边的小屋里。这院子虽然狭隘窄小,房屋简陋陈旧,物品摆放凌乱,但在我思远怀旧的心目中,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思,因为我的祖、父两辈投奔的目标就在这里,李家一辈又一辈的人在这里诞生、成长,这里是他们生命的摇篮,蕴含着绵延不断的家族历史。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小院里,曾经生发了太多太多悲欢离合的故事。早饭后,洪洲表叔由于工作太忙,便委托洪清、洪艳两位表叔陪同我到先祖长眠之地祭祀祖先。在村西南角的一个空场上,洪清表叔向我指认了老爷爷和大爷爷的坟墓。两座坟一大一小,在一个打麦场的东南角上,很容易辨认。祭祀开始了,洪清表叔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把我到商店买来的烧纸放在里面,用火柴点燃,火焰熊熊地烧起来了,我对着急速旋转的纸火频频叩头,心中默默地念着:老爷爷、老奶奶,您的重孙子给你们上坟来了!我知道了你们的往事,好感动哟!我们虽然远在山东,但寒暑易节,李家的子孙总为你们上坟烧纸,代我们行孝,你们在山东、北京的后人,一切都好,请你们放心地安息吧!随后,洪艳表叔又领我来到李家墓园。这是一个占地大约一亩的坟地,数棵粗壮的枣树点缀其间,给人一种古朴的感觉。洪艳表叔告诉我,墓地中间较大的那一个,就是他爷爷李润章的坟墓。在这座坟前,我肃立了好久,向这位令我爷爷常挂心怀的长辈亲人致以敬意,想象当年他们甥舅惜别时的依依深情,是他们把血浓于水的亲情传承给了子孙后人,使我们今天再次欣喜团聚,两位老人如果九泉之下有知,该是多么高兴啊!这天中午,为了欢迎我的到来,洪洲表叔特地约全家十几口人聚餐,请大家吃涮羊肉。这是一家看上去似不起眼的饭馆,但听说名气不小,由于做出的涮羊肉味道好,连沧州城里的许多人都开车到此就餐。涮羊肉这种风味名吃,我只有耳闻,并未亲自吃过,不会具体操作,只见火锅端上来了,一袋一袋的羊肉送上来了,大家都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我见别人那熟练的样子,真有点不知所措。洪洲表叔对这点似乎早有预料,他坐在我旁边,把煮熟的羊肉片挟到我的碗里,我尝了一下,羊肉片浸满调好的佐料,确实别有一番风味。还没等吃完,又挟过来了。我试图自己到火锅里去挟,他坚持不让,只让我尽管吃就是了。只见他一会儿给我挟,一会儿又给表爷爷挟,整个一顿饭,光给我们两个当服务员了,也没见他自己吃几口。这位热心肠的表叔,对人情真意切,真让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吃过午饭,洪艳表叔又忙着准备晚饭了。因为表婶在厂里上班,所以他采取了“先下手为强”的方法,早早的就忙活开了。因为晚饭的主食是饺子,我俩就一齐动手,备馅、和面两道工序同时展开。到一切准备就绪开包的时候,我发现,洪洲表叔擀皮的技术特别好,擀出的饺子皮又薄又匀又圆,很好用。我们一边聊天,一边擀皮、包馅,不知不觉之间,就包好了很多饺子,等到表婶下班的时候,我们差不多快包完了。这时洪艳表叔和表婶又忙活着去炒菜,等菜端上桌的时候,两位表叔都来了。稍后,洪清表叔的儿子学军一家也来了。经介绍,我对这位表弟的一家有了初步的认识。学军刚刚四十岁的年纪,高高的个子,身体强健,举止言谈憨厚朴实。他的媳妇杨春英,稳重大方、热情好客,来到后就帮着表婶张罗饭菜,看得出,是居家过日子的勤快人,从洪清表叔的言谈中可以看出,他对这位贤惠的儿媳也很满意。学军的儿子李冉,是一位十六岁的中学生。据说是他出生时太阳正冉冉升起,故取其意,以“冉”为名,而事实上这孩子正如“冉”字所示,聪明好学,成绩优秀,他脸面白净,清秀好看,稚气犹存,身材细而适中,穿一身很合体的学生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朝气蓬勃的气息。晚餐开始,大家把表爷爷让在上位,边吃边谈,一家人喝着醇香的美酒,吃着美味的菜肴、可口的饺子,交谈着知心的话语,都沉浸在温馨的亲情中。为了让我认识一下在外地工作的两位表妹,十六日上午,洪洲表叔带我前往沧州。我们上了一辆黑色的捷达轿车,这辆车是他们自己购置的,据说还有一辆,正在厂里修理。今天这辆车由洪洲表叔的儿子学伟驾驶。学伟是一位二十八岁的年轻人,适中的身材,黑黑的头发,英武的脸庞,长的一表人才。这位表弟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已经在商海里滚打了好几年,现在是大伟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可以说是事业有成。古语说,三十而立,像他这样的年纪,精力充沛,反应迅速,正是干事业的最佳时期。今后如果注意总结经验,扬长避短,肯定会大有作为。学伟开车的技术很棒,在公路上拥挤如潮的车流中,左拐右躲,机智灵活,犹如一条在水中前冲的游鱼,又快又稳。车子很快就到了沧州,洪洲表叔办了一点事后,我们就一块到了他的女儿李梅所在的化妆品专卖店。这是一处座落在繁华街道的门面,底下一层是门市,上面是仓库,每一层大概都有百十平方米,主要经营名牌美容、美发系列产品、工具、设备。这时正是业务很忙的时候,表叔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李梅和我见面。李梅个子不算很高,人很精明,和她的父亲一样,待人也很热情,她送我一张名片,说以后有事就按名片上的信息找他。现在,李梅和她的丈夫共同经营着这座商店,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互相配合,搞得有声有色,他们已经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正在稳步发展。李梅的店里还有几名女工,洪艳表叔的女儿艳妮就是其中之一,洪洲表叔向我介绍后,我的直觉是:这是一个温顺、老实、厚道的姑娘。接着,洪洲表叔又带我去参观了学伟在沧州买的楼房。这是一座高层建筑,我们乘电梯到了八楼。进门后,挨个房间看了一遍,感到这层楼房的设计别具一格,连卫生间都是双套的,装修的更可以说是富丽堂皇。也许是我孤陋寡闻,反正在我眼里这套价值近四十万的楼房用“豪华”这两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由此,我又想起了过去苦难的日子。那时表叔一家禁固在弹丸之地的宅院里,生产队的大呼隆,使地里生产出的粮食少得可怜,每人每天的口粮只有八两半,饥不果腹,全家男女老少都忍受着饥饿的煎熬。而三十年后的今天,他们却有了数百万的家产,宽敞的住宅,崭新的厂房,昂贵的机器,漂亮的轿车,时尚的家用电器,应有尽有。我想,所有这些不仅归功于国家的富民政策,更归功于表叔一家的勤劳与智慧;尤其是洪洲表叔,更是功不可没。自改革开放以来,作为李家事业的奠基人和顶梁柱,他的奋斗史也就是李家的发家史,他有着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十六岁即在生产队任会计,后来又在乡镇企业担任主管会计,历时八年,继之又任村支部书记达十年之久。进入九十年代以后,中国社会正式踏入转型时期,他抓住这一难得机遇,下海经商,瞄准市场经济的必然产物--商标,大做文章,业务关系遍布河北、天津、北京、鲁北。经过十几年的拼搏,积累了雄厚的资金,为李家事业的腾飞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可以这样说,以现在的经济实力和人格,如今的李家在范庄子可称得上是名门望族了,李家的长辈先人如果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吧。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我出门寻亲已经是第四天了。看到表婶每天忙忙碌碌地上班,还要为我这个闲居的客人忙活饭菜,心里真是有点过意不去,于是我向表爷爷和三位表叔提出尽快回山东的意愿,表爷爷执意不让,一再要我多住几天,三位表叔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表爷爷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而又伤感地说:“少鲁啊,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天吧。你再来,我就见不到你了,咱爷俩这是最后一面呐!”听表爷爷这样说,我也感到很伤心。是啊,岁月不饶人,表爷爷已是风烛残年,谁也很难预料不远的将来。我安慰表爷爷好好保重身体,一定尽快再来看他。表爷爷摇摇头说:“我的心里有数,再也见不到你了!”闻听表爷爷这近似遗嘱的话语,我心忽地沉下去,不禁黯然泪下。当我写下以上这行文字时,当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泪水止不住地又一次流下来,滴落在眼前的纸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十七日下午我和洪艳表叔到地里去看他那两片杨树林子,回来时,发现表爷爷病了,说心口很难受。我们都很着急,洪艳表叔马上叫来医生,诊断后立即输液,到傍晚时分,表爷爷的病情得到了缓解。这时表婶捎过信来,说学军请我们都过去到他家吃饭。表爷爷身体虽然不适,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经动员,还是让洪艳表叔用三轮车推着去了。学军表弟为了准备这顿饭,真是费了工夫,弟妹特地向厂里请了假,两口子又是包饺子又是炒菜,一直忙到天黑才准备就绪。为了招待我这远方的亲戚,他们尽心尽力,真使我感动万分,经久不忘。首次来到学军家里,见识了他们居住的老房子,顿时,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过去在电影里,小说里常见到的那种矮平的土房重现在眼前:近门的锅灶,倚着墙壁的木柜,靠窗的土炕,短腿的小炕桌,处处展现着河北农村地方风情。这些物品无一不在撩动着我的心弦,激起难忘的记忆,这时我才觉得自己真正到了河北,这里的风俗人情对于我来说,既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似乎只有来到这里,才找到了家的感觉。这顿饭吃的很热闹,因为人多,一张桌子不够用,四表婶、六表婶、弟妹及孩子们上了炕上的小桌,我们六个围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开怀畅饮,叙述亲情。学军感慨地说:“以前逢年过节,只知道去给老姑奶奶上坟,具体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要不是表哥来寻亲,还真不知道山东有这门亲戚。”作为我来说也是这样,可能是爷爷的大舅去世太早,所以从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件事,以致我也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亲人。洪清表叔回忆起往事,深情地说:“姑舅亲、辈辈亲,什么时候也错不了,二伯(指我爷爷)每次来,我都过来看望他。”洪洲表叔对往事了解较多,又补充说:“李润楚是大舅,李润章是三舅,中间还有一个二舅,早些年去了东北,现在已经失去联系了。细说起来,我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也说起自己来河北的重大收获:一是见到了年事已高的表爷爷,感到特别欣慰;二是确定了当初的写信人洪洲表叔,我们两个原来只是代表老人们在信上互相致意,现在当面握手言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三是认识了洪清表叔一家人,又多了一门亲戚;四是认知了李家在家的所有成员,包括学伟才上幼儿园、活泼可爱的女儿美璇(见面就会亲热地喊我表伯)和刚刚呀呀学语的儿子德瑞。因为居住在洪艳表叔家里,与他接触较多,所以我对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曾感情深沉地向我讲了他本人的一些基本情况,引起了我强烈的共鸣。洪艳表叔原先干过民办教师,如果不是家庭的拖累,很有可能早就转正了。他有过一次不幸的婚姻,妻子漂亮、温柔、贤惠,有点像林黛玉那样。只可惜红颜薄命,疾病缠身,年纪轻轻就凄然离去。爱妻的病逝,犹如在他心头捅了一刀,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使他一度非常消沉、彷徨,甚至痛不欲生。一天晚上,我睡前翻看放在床头的一本书,无意中发现了他在妻子弥留之际写的一首诗,哀苦、无奈之情跃然纸上:一提到离别,你就成了一朵带雨的梨花,我的深情的叮咛,你全用眼泪作为回答......是告别的时候了,你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而我静默地俯首等待,等待着命运将我们分开。我发现,洪艳表叔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他的内心世界很丰富,也很深沉,说话做事很理智,也很有分寸。我读过他写的一些诗,感觉他的字写的很好,流畅飘逸、潇洒。有些诗的内容朦朦胧胧,很有意境,读起来很上口,有很强的格律感,有些哲理诗耐人寻味,比起一些发表的作品来毫不逊色。总之,洪艳表叔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人,只可惜命运的无情摆布,致使他怀才不遇,让人惋惜。好在苦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伤口也已抚平,他现在已有幸福的家庭,表婶勤恳能干、知疼着热,女儿艳妮也已长大成人,踏入社会,儿子学博伶俐乖巧、善解人意,美好的生活已经到来。我祝愿这位表叔今后的生活幸福美满,充满阳光。相见时难别亦难。十月十九日,是我启程回山东的日子,我首先去向表爷爷告别。表爷爷握住我的手说:“少鲁啊,我走不动了,不能去送你了,你路上要多加注意,到家后回个电话,好让我放心。”我点点头,一一回答表爷爷的叮嘱。随后在厂里,洪洲表叔面交我一封倾注肺腑之言的书信,又给我拿上一些资料,包括印刷精美的厂情简介,产品样本,学伟结婚纪念光盘等。随后,我与前来送行的洪艳、洪清两位表叔握手道别。在洪洲表叔的陪同下,我坐上了前往沧州的汽车。在他们送别的目光中,汽车驶离了令我永远难以忘怀的范庄子。看着渐行渐远的村庄,蕴含在我胸中的留恋之情愈来愈强烈,激烈跳动的心声呼之欲出:再见了,范庄子!再见了,我的亲人们!汽车很快到了沧州车站,洪洲表叔执意要为我买回程车票,我与他争执多时,他还是抢先买了,这使我又一次想起父亲说过的李家送驴的往事,回想起几天来的亲情团聚,不禁感慨万分:李家祖孙相隔七、八十年,心,还是那样热!情,还是那样浓!作者简介:王少鲁 , 山东广饶人,小学高级教师,广饶县文史资料联络员,1969年广饶一中毕业,1970年参加工作,任教40多年,教学之余撰写的教学论文多次获奖。发表于《广饶文史资料》第五辑的《小清河畔话面鱼》被收入《广饶风物志》;发表于《广饶文史资料》第七辑的《高风亮节昭世人》被《东营文史资料》《东营历史人物》转载;1990年《第一次表扬的威力》发表于《广饶教育报》;1991年撰写的《辛亥革命前后的张立垣》登载于山东省政协文史委主编的《辛亥革命在山东》一书中;1999年任《齐鲁怪才邱二斋》编委,参与此书的编纂,撰稿16篇,受到县政协的表彰。2015年撰写了《石村村志》。出版散文集《往事漫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