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光远:菱湖之梦

文摘   2024-11-22 17:30   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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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  笔

菱湖之梦

■ 彭光远


从朋友圈看到吴婷老师发的《同步悦读》(安庆)首期研习班启事,点开阅读了一下,心里想这个肯定是有条件才能参加的,所以,念头一闪而过,像风一样自由地离去。

过了大约二三天,总编白夜先生也在朋友圈发了启事。我依旧看了一遍,心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那个青少年时期做的文学之梦,在我年老之际又死灰复燃,按耐不住躁动的心,试探性给吴婷老师发了问询。吴婷老师回了,让我联系吴新生老师,这样成就了我的安庆之行。我知道,这是我的文学之旅,也是中断了几十年的梦想之旅。

从新生老师把我拉进《研习班》微信群起,我就像个小学生老老实实地坐在课堂上,安静地看着各位老师的表演。特别是看到老师们取得的成就,为老师们鼓掌、高兴的时候,又自惭形愧,自己如一张发黄的纸上仍然一片空白。

我审视自己,有诸多不好的习惯。比如阅读,一般情况下只是浏览,有猎奇的心理。一次偶然,在同步阅读上看到张启平老师的文章,是介绍某职校校长成长经历的事情。张老师是老家中学的语文教师,多年前就知道他喜欢写作,且多次发表文学作品。这次看过张老师的大作后,突发奇想,把自己写的一首小诗投给了《同步阅读》,本来就是即兴发挥的行为,没有任何期待,没想到白夜总编回了信息,随后便发表了作品,真是无心插柳之举的意外之喜。感谢同步平台,感谢白夜总编!

我喜欢写一些心德,也就是记录一下,然后弃之,没想过投稿,纯属自娱自乐。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在李白是境界,在我是无奈,深知自己几斤几两,不敢造次!所以写作也就是简单的快乐,没有负重的前行,没有能不能发表的担忧,轻如鸿毛的文字是我不想活得太累的涂鸦。就跟我的酒量一样,喝个三两半斤就醉了。可偏偏爱好,饭桌上有人举杯邀请,我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虽然举杯应对,实在虚的很,自己的量自己心里清楚,跟自己的文字功底一样,甚是浅薄。

说起酒就想起高中时的一个同学,他叫张扬。比我还大俩岁,之所以说他的年龄,是因为我本来比同班同学就要大一至二岁。原因是我在初二时把老师头打破了,被学校开除,只能弃学回家。

每每想起这事,我一直到现在都耿耿于怀。事件的真相是,上初中的我确实调皮捣蛋,也让老师们十分头疼。后来学校来了一位刚刚高中毕业的新老师,她也听说我常常不遵守学校规定,想整治整治我。一天是她上数学课,坐我前面的同学私下说话,可新老师认定是我。当我极力辩解时,她突然对我动粗,一下将我拉得摔倒在地,课桌上的书本都砸到我头上身上,疼得我是嚎啕大哭。即使这样,她还没打算放过我,又将我拉起来,劈头盖脸甩了几个耳光。那时的我还没怎么发育,瘦小的很,身轻体弱,经老师的狠搞,我内心深处十分害怕,十分恐惧,也十分憎恨。正应了一句谚语,兔子不急不咬人。在我极度绝望时,门后面一根拾猪粪牛粪的工具,叫羊角扒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想也没想,直接抢到手上。新老师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她认为可以强行夺下我手中的工具,其实她不知道,当一个人以命相搏时所迸发出的威力是十分惊人的。那时的我像疯了一样,不断挥舞着铁制的羊角扒子,一下连一下地砍向她。在这样疾风骤雨般的打击下,新老师连连败退,惨叫着跑了出去。后来隔壁班上课的一位男老师及时制止住我的暴行。跟着学校出告示,通报了事件,并且宣布开除学籍。

回到家里,母亲问起缘由,我便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母亲看着我红肿的脸以及身上斑斑点点的於青,无语地流下了眼泪。她知道我是很淘气,但不会撒谎,然后心疼地将我轻轻地搂在怀里。那一刻,我又感到了温暖。十分疲惫的我,在母亲的呵护下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事件对我个人的影响非常巨大。使我这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年感到莫大的不公平,心里过早地蒙上了世俗化的阴影。直至现在,只要看到有不公平事情,就无端地愤愤不平,其实跟自己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退学在家待着的时候,常常望着天空发呆。因年龄小,身体瘦弱,也干不了什么农活。被同村的几个大哥哥带着一起玩,也就是这个时期,我学会了吸烟。母亲发现后心里很不好受,便流着眼泪哀求父亲去学校,让我继续读书。其时父亲是乡党委副书记兼乡政府副乡长,他去学校讲一声,应该是管用的。可父亲固执地认为打老师是不对的,就漠然而不管不问。直到一年后,我有学坏的迹象,加之母亲不停地唠叨,父亲才勉强同意。

复学后不到一年,严打开始。曾经带着我玩的几个大哥哥中,有二个因为流氓罪被判了有期徒刑,其中一个还未成年。父亲在庆幸之余加强了对我的监管,使我在中考时发挥正常。虽然没有考取县一中,却以仅次于一中的成绩被另一所比较好的高中录取,在这里我遇到了张扬,一个大我两岁的新同学。

他年龄大是因为参加了三次中考。并不是成绩不好,相反的,他成绩相当好,平时在学校都是数一数二的名次。他父亲给定的目标是初中中专。

也难怪他父亲,一共有五男一女,六个孩子。他父亲是公办教师,母亲是民办代课老师。微薄的收入难以养活这么多孩子,他父亲自然希望作为长子的张扬能早点出来工作,为家分担贫困的忧愁。可惜,天不遂人愿,第一次参加中考时,张扬感冒了。病情影响了他的发挥,仅以三分之差失去了中专的录取机会,而被县一中录取。张扬十分希望能去一中上学,然后努力去考大学。可父亲打断了他的念想,让他到另一个乡镇中学复读,因为成绩好,学校免去一切费用,仅仅需要家里提供生活费。这样张扬又参加了二次中考,结果是离中专差了八分而再一次被县一中录取了。他父亲十分沮丧,最后破釜沉舟,决定让张扬再一次复读。直至张扬连县一中都没考上,他父亲才有所觉悟。巨大的压力已经超出张扬的承受范围,他像一棵幼苗在狭窄的难以见到阳光的空间里,弯曲地生长。本来父亲让张扬弃学务农,以减轻家庭负担。张扬母亲勇敢地站出来,支持他去读高中,因为母亲的愧疚,成就了张扬的高中梦想。

张扬的高中生活很是清苦,常常打点饭后,可怜巴巴地哀求打菜师傅给点菜汤泡饭。遇到有善心的不仅给汤多少还带一点菜,而更多的时候是遭到饭堂师傅的呵斥。这种时候,张扬只能到开水炉放点开水泡着吃,比干咽白饭好很多。

开始时大家都不熟悉,也不清楚。时间久了,大家就知道了这事。因为是第一次全县范围按照分数排名招生,所以大家都是来自全县各个地方。像我们这些深山区的孩子离家太远,一个学期一般只在五一或十一放长假才能回去一次,平时星期天都在学校待着。毕竟是孩子,青春期的躁动,让我们不太安分守己,总想着找点乐子。

当时,我的经济状况良好。除了父亲保障我正常的开销外,大我六岁,已经从大学毕业分配至国家财政部工作的哥哥,经常写信给我,勉励我好好学习。也时不时地在信件中夹寄二块五块的纸币,并且一再叮嘱,不能跟任何人讲,不然信件就可能被别人截胡而收不到了。还让我不要跟父亲说,其实我也懂的,父亲知道后除了责骂,大家都尴尬外,没有任何好结果。

有了经济的支撑,我又慢慢拾起抽烟的坏习惯。当然仅仅是在礼拜天时,我买点卤肉和花生米,就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跟张扬俩人一块到外面吃。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喝酒。一开始买一瓶啤酒,啤酒的味确实不好喝。后来有一天,张扬居然拿出一个小皮壶,里面装的是白酒。于是在一个个周日,我们带着酒菜来到校门外的秀水河畔的草坡上,开始了周末的狂欢。

原来,张扬的父亲和母亲都喜欢喝酒。因为经济拮据,常年喝的都是廉价的皮壶大曲,也就是小作坊生产的高度数白酒。这次回去,张扬拿了一个小皮壶偷偷地倒了一壶,带到学校。这样,周日我们又是烟又是酒,好不闹腾。但我们从不在校内进行活动,大多数是去与学校隔河相望的青峰山山顶,或者是校外临校而过的秀水河边的草坡上。在那里我们谈论金庸的武侠小说,古龙的武侠小说,还有琼瑶的言情小说。当然我们也谈论四大名著,特别是《水浒传》。年少的血总是热的,加上酒精的刺激,我们的血都沸腾了。这时的张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常常是唾沫横飞,挥手投足之间,一改平时萎靡不振的形象,仿佛他就是这片大地的主人,也或许他真的认为自己就是水浒里的英雄人物!

我上初中时没怎么发育,个头低矮,皮肤黑中泛红,用句土话就是粗不弄糙的。上高中后,我的个头突然间窜起来,很快就长到一米七五左右。而张扬比我还高三五公分,差不多一米八了。更让人羡慕的是他的皮肤白嫩细腻,像个女孩。特别是喝了酒之后,皮肤白里透红,惹人怜爱。班上有几个家住城关镇的女同学,由于家庭条件优越,加上适当的保养。这些女孩个个都像花骨朵样艳丽鲜亮,让我们这些农村男孩子一下显出没见过世面的俗像。心里不免有些想入非非。总想找机会与她们套近乎,可她们是高傲的小天鹅,怎么会拿眼瞧瞧我们这土得掉渣的赖蛤蟆。

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没了兴趣。倒是张扬被一个低年级女孩子追求。那丫头父亲是工商局的局长,长的又很纯美,正是我们求而不得的。可是张扬对人家不冷不热,带理不理的态度,让我们都感觉到张扬有些过分。

其实张扬心里明白,城里人家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下嫁农村。所以他十分努力,刻苦学习。可是成绩并不稳定,有时考的很不好,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智商有问题。更糟糕的是他迷上了写作,写诗写小说让他学习成绩越来越差。而他的豆腐块文章很少量的被报刊杂志录用。

到高三时,备战高考让我们疲惫不堪。一天张扬又想让食堂大师傅给点荤菜油汤,泡饭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师傅心情不好,总之,三言两语,大师傅舀了一勺汤泼向张扬。这一突然情况让张扬措不及防,被淋了一脸一身。张扬气得浑身发抖,脸都绿了。正好我在边上,赶紧掏出菜票让大师傅给打一份荤菜。却被张扬拒绝了,他把饭倒在地上,昂着头走了。在我印象中,这是张扬第一次拒绝我的帮助。之后的日子,张扬很少去教室,多是以生病为由躺在床上。我劝过几回,没有作用,自己还要努力学习,就没管那么多事。

有一天夜半时分,我起床小解,发现张扬穿个裤头待在外面,迷迷糊糊中提醒他快回床上,别冻了。他嗯了一声,就回到自己铺上。我困得不行,很快就进入酣睡状态。

在我们快要高考时,张扬真的病了。老师打电话到张扬父亲的学校,通知了他,并让他把张扬送到医院。后来听说张扬得了大叶性肺炎,就这样张扬错过了高考。

每一个阶段的学习都会结束。比如小学,初中,高中等等,而结束就意味着毕业。很多同学之后很少见面,甚至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所以毕业时大家弄得隆重一些,就跟生离死别似的,而张扬因为生病治疗没能参加,也是遗撼。

我很幸运,高考成绩还好,最后被省内南部山区的一所茶校录取。那个时候对农村孩子而言,高考能考上学校,就能户口农转非,工作包分配,也就脱离了农村这个苦海,成为人人羡慕的国家工作人员。

从茶校毕业后分配在县茶叶公司,那些年公司茶叶主营出口,每年销往欧洲的成品都有几十吨,为国家创了不少外汇。有一次我被领导指派,去西山乡一带看看春茶情况。那是一个高海拔山区,在荒凉的大山深处,我竟然在西岭村的一个小卖部偶遇了张扬,他老婆的亲戚家办喜事,他们是来喝酒的。彼时的他更加消瘦了,皮肤也灰黑了,不像念书时那样白净。他已经结婚,是被邻县大山里一户农家招女婿的。按说,他是长子,风俗习惯不应该去倒插门。他说他不想待在自己家里,聊着聊着就说到高考。他亲口告诉我,他不能参加高考,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生病,去躲避高考。这样,他父亲就不能指责他。我很震惊,真的很震惊,怎么会这样。临别时我数了几张纸币,大约一百元,塞到他女儿的小口袋里。张扬象征性的拉址一下,便收下了。

后来,各地的茶农将白糖用揉捻机参在茶叶里,结果是欧洲客户抽检产品不合格,将产品全退了回来。在连续的亏损后,茶叶公司不得已,只好破产清算。我们也都被解散,自谋职业去了。这样一来,不稳定的谋生手段,让我也很少有时间回老家。只是在某一年正月,到山里舅舅家拜年,听另一个同学讲,张扬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他在杭州打工时,从一幢在建的二十多层高楼上掉了下来。听到此讯,我心里一紧,沉默了好一会。回来后翻看着高中时留下来的仅存的几张黑白照片,那上面有张扬消瘦的身影。还有一块剪下来已经泛黄的报纸,那是张扬发表在地区报副刊上的一首小诗。

暗角

想离开,脖子被枷锁缠绕

想逃逸,身体被影子挡住

想要生长,却见不到阳光

在黑暗里等待,等待

那一缕春风,一缕令我心动的春风

能吹进暗角

读完之后,我流下眼泪。为张扬,也为自己。时至今日,我还不能相信张扬已经离去。昨天晚上梦见张扬对我说,我已替你逝去苦难之身,你当为我张扬文学之梦。听后,我惊出一身冷汗。看看闹钟,才凌晨四点,四周寂静无声。习惯性地摸了一支烟来到阳台上,夜,深沉的很是黑暗。我抬头看了看东方的天空,仿佛有一线黎明前的曙光在浮现。

彭光远,现用名:彭宝琼,安徽省霍山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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