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酸||我的发小—强

文摘   2024-10-16 08:14   甘肃  

〖经过的8〗



我的发小强

文/细酸


我与发小强交往的即早且久。我们相遇相知时也就大约十三、十四岁。按说,从考入学习班前后看,他可是资历颇深的最早学员之一,除了我们七位8月28日报到的男学员外,他是10月前后就从兰州四中考入的“老”学员之一。


刚来时,他有着一副“咩咩叫”的亮嗓门,整天价,猛不丁就来一嗓子响遏云霄的嘎调“出监——”,亦或是“霄汉——”,再就是“一青松——”即吓人也震人。尤其有小女生出没周边时,他更是连番把这一系列高音上台阶般地恨不得“飚”到九天揽月去,从而得到了领导、老师们的偏爱。然而,很不幸,这却应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咒语。这不,翻过年,他就较早地“倒仓”进入变声期了,嗓子一下变得沙哑低沉,一用劲还就破了,真正是呕耶难闻。他惊慌失措,苦闷焦虑,也曾暗自伤心流泪。我在银川没外人时,曾暗自偷偷地问过他:“你遗——精了吗”?他却不知啥叫遗精。我挺费劲地把听来的一知半解的,从肾功能到嗓子,再从月经到精液,到生孩子,再到男人有了遗精就立马倒仓、变声这复杂离奇、玄妙可怕的过程连编带造地胡说八道了一番,他听得惊心动魄,脸色惨白。听后,他诧异地回答道:“这些都不跟我挨着啊”。我又说:“还有一种可能:你招人下暗手了!”他大惊失色,“啥暗手?”“喝过别人递给你的怪味水吗?”“啥怪味水?”“笨蛋,就是掺了耳屎,或者马的汗的水啊,一旦喝了这两种水,嗓子立马就会'隔屁’”我连蒙带吓地对他说。


没承想,这之后,他的性格就紧跟着大变了,从一个表现欲极强,活跃多动,招人喜爱的“显眼包”少年,一下子变成消沉、落寂,时而还神神叨叨的“尕老汉”了,有时还说出“改行到新华书店”的无奈想法。凭心而论,当时,我们不过都是一帮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看着他的变化也是瞎着急、干瞪眼、没啥招数。假如当时有一位忠厚长者及时对他关心爱护,善加开导,因势利导地加以教诲,可能会引导他走上另一条可以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又让他喜爱的路途。


回想起来,在我与强交往的经历中,印象最深的有三件事。即“抽烟”、“喝酒”、“餐券”(好玄,差点和捧哏的于谦爱好“撞车”)。现一一道来:




或许是我们15岁还是16岁的春夏之交,团里在兰州剧院北侧大兴土木兴建大排练室。奠基后,就运来大量的建材。原本有专人昼夜看守,但不知咋回事,领导突然鬼使神差地要我们也值守夜班,更悲催的是咋就先挑选了我和强。那天晚饭后,我俩倒霉蛋相顾无泪地分头像鬼魂似的四处游荡了好一会,实在无趣。后来,他提议我俩干脆建一座“碉堡”值守,我听后大喜,随即,我俩搬砖在兰州剧院剧场正门左侧视野开阔处磊砖建造。


很快,我们就建造起来了,而且还十分专业地留了三个黑咚咚的“枪眼”(可惜没枪),恶狠狠地爬起来刚好能扫视广场全部半径,任他神鬼都难以躲避我们的监视。找来草袋子铺上,我俩脸对脸躺下体验遐想着坚守碉堡的威武乐趣,又瞎聊了一阵。突然,他问我:“你会不会抽烟”?我顿感被他小瞧了,“咋不会”我虚张声势地说。“那好,我去买烟咱俩好好过过瘾”。“好啊”我回道。他立马翻身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出外径直到西关十字烟酒店买烟。当时,我确实佩服他,因为我还顾忌自己未成年(那年约16岁),还不敢肆无忌惮、公开造次地到烟酒店买烟,唯恐会被他们撵出来。


一阵功夫,他就兴高采烈地返回,从练功裤脚踝处摸出一包烟一盒火柴。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包天津产的“战斗牌”卷烟。咋是卷烟?这个受不了啊。他说:“这才有劲,适合我俩站岗抽,再说也确实没其他牌子的烟了”。听罢,我只好凑活着抽了。突然想起,我忙说明天手指熏黄了咋办?他也有点慌乱。寻思一番后我说有了,去宿舍取几片伤湿膏裹上再抽,任谁也看不出来。我急急翻身出外取回膏药,俩人裹好食指和中指,然后,放展躺好,采纳了电影上“吸鸦片”的姿式,拆开包装,一人一支划火柴点上。一阵喷云吐雾后,我俩都被呛的爬了起来大声咳嗽带喘气,顿感天旋地转,脑袋炸裂。我忙熄灭烟卷,一头倒地沉沉睡去,一觉天亮。起来后,看着地上的七、八个烟蒂,我才知道他趁

我睡了可是过了个好瘾,我有点愤愤不平。然而,自此也就拉开了我最初“厕所抽烟”历史的——帷幕。




应该还是那年的腊月,奉上峰指派,全团将前往榆中县乡村开展“批某某”的宣传动员活动。在全团大会上,军代表讲了此次活动的伟大意义和要求,接着宣布了具体安排,全团划分为两个分队,我和李强分到了二队剧组,路线为高崖、清水、甘草店、小康营、王保营一线;另一队咋走,当时也懒得知道,爱哪哪的。宣布时只关心自己去哪,至于他们咋回事,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至今也不清楚他们去往哪了。会后第二天一大早,军代表便点起百多名睡眼惺忪,兵困将乏的人马,从兰州剧院浩浩荡荡地乘车开拔,前往榆中县城。首站,全体人马先在榆中县党校扎营。在教室里摆好课桌搭成通铺,拆开行李铺好,然后,到食堂打饭,因没有准备清真饭食,我们五人又等了近两小时买来鸡蛋后才正式开灶。午休后,集体学习。晚饭后大伙结伴外出游荡。当时的榆中县,人烟稀少,灯光昏暗,尤其是兴隆山垭口呼啸而来的刺骨寒风吹得人“行将就木”,便急急赶回宿舍,一头钻进被窝,压上大衣,沉沉睡去。


约莫凌晨三、四点钟,睡梦中突感内急,好玄没尿炕上。起身茫然四顾,迟疑片刻,忙推搡身边的室友一同外出撒尿。谁知没有一人愿陪同前往。要嘛是起身片刻,迟疑多时,再度躺倒;要嘛干脆蒙头不起,假装没醒。无奈我转头四顾,最后目光落到强身上,忙赶过去揭开被子,拉过大衣给他套上,拽过瘦腿套上棉鞋,拉他出门。一开门,他才被激灵醒。问我:“咋了”“上厕所”。他缓过劲试了试说:“我没尿”转身就要回屋。我忙拉住说:“去就有了”。他挣扎着还要回去,我骗他说:“你都尿炕了还说没尿”。他这才惊醒,“是吗?”我急拉他说:“你先陪我去厕所,明天请你吃饭”,然后,快步疾跑冲进厕所,自顾潇洒。他这才跟着也撒了不老少。之后,他焦虑地说:“咋又尿床了?明天咋打行李啊”。我讪笑着说:“没事,明天请你吃饭,有时间再带你去看骟驴”(之前他知道我曾看过兽医站惊心动魄的骟驴)。



那天夜里真正是北风呼啸,天寒刺骨。我俩光着大腿,裹着大衣,丝毫抵挡不住如剑奇寒。加之也不知啥声音在深邃的漆黑中怪声怪气地嘶吼,作为两个少年,我俩不由地浑身颤抖,双耳支棱,发根倒立,生不如死。急急返回宿舍,钻进被窝,瑟瑟发抖。这晚的经历,不仅是此生所遇的印象最深的奇寒,也是此生感恩李强“舍命陪君子”印象最深的一次经历。


晨起早餐,饭后接到通知说拉我们的卡车冻坏水箱,或许中午才能返回。我们只能打好行李,集中堆放等候来车。然后,无聊中叫上李强出门在榆中县城游荡。路上看到肖茂英老师等四、五位女生赶路,好奇地也紧跟上去。忽见她们钻进一处民宅,我俩也急忙“跟屁虫”似地跟进去。嗷,原来是乐队拉小提琴的杨敏家。问候过后,我俩管自钻进厨房、旱厕、卧室巡视了一番。还摸了热炕,撵了公鸡。然后站在院子当中听她们兴致高昂的谝闲传。百无聊赖中,强附耳说没意思,别跟她们了。你还是带我去兽医站看骟驴的去。我点点头,然后向她们一一道别后到不远处的兽医站。不巧,这天兽医站没驴,只看到阴死阳活的兽医给几匹忧心忡忡的骡子和驴吊起来灌药。我看得兴趣昂然,强却看得极其乏味。他说:“太冷了,我们去吃饭吧”。我装模做样地撸撸袖口,扬手看了手表。作为少年,当时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手表,这点与众不同,这在当年是相当那个的。“还不到十点啊”,我说。“主要是太冷了,饭店会暖和点”。



我们匆匆返回,在党校隔壁就有一座榆中县城当时唯一的最大饭馆,叫“栖云食堂”专营炒菜米饭,相当哇塞。“咣当”一声我俩推门而入,进的屋内倒还暖和。几位营养过剩的肥胖女服务员正在围炉烤火,打牙撩嘴。见有人来,先是面带笑容,见是我俩,笑容立马凝固,转瞬,嫌弃地扭过头去继续说笑。我俩尴尬地面面相觑,之后,懊恼地大喝一声“拿菜单点菜”!一位圆咕隆咚的黑脸女服务员起身拿过菜单,摔给我们,转身又去谝传。好家伙,点起菜来足足花去了小一个小时,二人争执不下,最终相互妥协,又倒推算账花费了半小时。


终于,在撕扯、争执中初步定下菜单。给他点了一个“镇店之宝”大炒里脊,给我点了一个葱炒鸡蛋,二人合点了一个酸辣土豆丝。圆胖服务员翻着白眼开好票,正要转身去做,强似有先见之明地一把拉住她的围裙说:“先别炒,让你炒再做”。他又转身拿出漱口瓷缸对我说:“天太冷了,我去打点散酒喝”。我回道:“正合我意,不过饭钱我掏,酒钱可是你掏”。他说:“好吧”,然后咕囔着“到底谁请谁呀”推门出去。


正在店里独自海阔天空胡思乱想时,惊慌失措的强端着一大缸子酒闯了进来,边走边说,“坏了坏了,车来了,大家开始装行李了”,然后,扭头对后堂大喊:“师傅不炒了,我们的车来了,吃不成了”。服务员倒还痛快,忿忿地对着我俩夸张地撕碎了炒菜单。我俩慌不择路地赶紧出门。强还端着酒问我:“酒咋办?我干脆倒了吧”。我说:“先别倒,我们先来一口”。强忙端起缸子喝了一大口,却呛住了,大声咳嗽,眼泪直流,急把酒缸子推给我。我屏住呼吸,一点点地居然停不下来直接咂干了半斤酒。然后,精神抖擞地跑回宿舍,扛起行李甩上卡车,跨步上去。终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拔了。一路之上,车走人晃,酒劲上涌,头回大喝,再加空腹喝酒,更是劲上加劲。突然,无法把控,直接躺倒在车上。乜斜着双眼,只见雪过放晴的蓝天和太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在榆中大地清新寒冷的空气中逐渐地扩散开来,扩散开去……


就这样晃晃悠悠地驶往高崖,车子一停,起身晃晃脑袋,哈,酒劲居然过了。自此知道,自个儿还能拿捏住它三分白酒啊。




记得那年,我们大多数同学都过了十八岁,成人了,有的发小们居然猖狂地在上嘴唇和下巴颏上呲出了“口龇”,成熟多了,也狡猾多了,能看着领导和老师们的“眼色”行事了,有了眼力见了。那年,全体人马浩浩荡荡地开拔到了窑街煤矿,驻扎在剧场慰问演出《铁流战士》。


这时的强,以其厚道老实,任劳任怨的脾性获得了领导和老师们的“青睐”。平素在食堂、业务办、办公室等处帮灶、送报、发文件、发票证等,时常总能看见他日急忙慌、穿梭忙乱的瘦小身影。尤其在打红烧肉、发糕点、发巧克力、发练功鞋、练功裤时大家都得上赶着巴结他,想多给点,给好点。


刚到窑街煤矿剧场安顿踏实了,第二天上午早餐后,全体人马集中到后院开会。当时,后院堆放了数十根足有六米长,直径五、六十公分的粗大木料。开会时,大家依次散坐在堆放的木头上。会议开始不久,强便拿着一厚叠餐券,穿行在座位空隙,给大家默默地依次发放。当时我坐得地方比较高,最后他发放到我时,留下的餐券也不多了。在递我时,突然他腿下一个趔趄,撒手把剩余的餐券洒落在脚下,接着就滑入木料缝隙间了。他慌了神,几乎快要哭了。讲话的领导忿忿地对我们翻了一通白眼,我们忙安静下来。强垂头丧气地带着哭腔嘟囔道:“这可咋办呐,这可是大家拿工资买来的餐券啊,人家已经强调遗失不补的”。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点慌神,冷静下来,低头看了一下木料缝,在微弱的光线下,可看到两三米下洒落的餐券。我忙安慰他:“不要紧,万幸,只要看得见就有法子”。他将信将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立马慢慢地蹓了下来,假装上厕所从剧场旁门进到舞台,穿过后台,走进宿舍,在小桌上拿到专供我们“修家书”的专用胶水,扯下一段卸妆纸,原路返回的路上,又抽了一根早已看好的长长的竹捎棍。然后,悄悄蹓上座位。趁领导不注意时取出卸妆纸涂上胶水围着竹梢棍头缠裹成一个不大的纸球,然后高高立起风干,李强惊讶于我的操作。“这是干啥?”,“看我的”,我回道。这却引起了正滔滔不绝讲话的领导的注意,他很诧异:“这小子开会拿一这个干啥?幡子不像幡子,炉条不像炉条的”,好在会议临近结束。我慢慢放倒棍子,在纸球上又涂了点胶水,然后伸进木料缝一张接一张地把餐券粘住取出交给他。他清点后一张也不少,欣喜若狂,会后大大地表扬、感谢了我。此番经历,也就长久地留存于我的脑海,成为生命历程中常忆常鲜的鲜活印痕。



其实,后来我与强的交往并不频繁,尤其在他调入舞美队搞装置后,就很少交际。他到舞美队之后,曾看到他身背帆布工具包生机勃发的样子,也很为他高兴。后来,我离开单位上学后,也就基本断了和他的联系。但他留给我的印象却又十分深刻。他聪慧、正直、善良、忠厚、老实,不做坏事,是我在同龄人中从内心深处佩服的“脑筋好使”的不多的几个人而已。少时,他居然能一字不落地背诵毛主席的“老三篇”,以及《实践论》和《矛盾论》,毛主席语录他更是能背百多首。更奇的是,他居然可以把电影《列宁在十月》《卖花姑娘》《摘苹果的时候》《海岸风雷》《齐普里安•波伦贝斯库》《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等近十部电影的台词完整地背下来,这一般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们绝然做不到的。假设(又是假设 ?)有名师指导,及早进入读书、写作、研究等其它领域,他绝对会超越许多人,获得更多的有价值的结果。然而,生命历程中没有其它,更没有假设。或许,如今的强肯定有了儿女,也会已经有了孙辈,愿我的发小好友——强,在平凡的生活中过得越来——越好!


(选自作者长篇追忆文学笔记《眼底芳华远却近》合集



作者简介陶一鳴(笔名:耶律西域、细酸),生于兰州,汉族、大学双学历(汉语言文学、法律),中共党员,原省级文化部门公务员。退休任省某基金会书记、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大学兼职教授。著有文史论专著、剧本、诗歌等,曾参与省、市艺术集成志书及《甘肃大辞典》词条的编纂、撰写、审稿和省级大型文化艺术活动的组织、策划、策展和创作活动。联系:13919291997



陇史荟
王文元讲陇史:在这里读懂甘肃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