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有座第五山,你以为它是天下第五山?其实,它是汉代的一个人

文摘   2024-10-21 11:39   甘肃  

凉州石佛崖石窟初探


凉州贤孝博览馆 赵大泰



在甘肃省武威市,除了有天梯山石窟、亥母洞石窟两个较大的石窟,还有石佛崖石窟等小型石窟。依托甘肃省文物局组织的“甘肃省中小石窟调查”项目,有关部门对石佛崖石窟进行了调查。但截止目前,因对石佛崖石窟没有进行过系统的考察和研究,许多情况还不甚了解。

石佛崖石窟位于凉州区金山镇大口子村第五山中,现有石窟12个,多数洞窟开凿在半山腰,无法攀登。在能攀登的个别洞窟中,已发现有毁坏的塑像、壁画残片及一些小型的泥塑罗汉。根据塑像材料和造型、发式等,初步判断是西夏作品。


一、石佛崖古名“第五山”的来历

凉州石佛崖,在古代叫作“第五山”,因与天梯山连绵一脉,也叫做“天梯第五山”,其得名来历可以追溯到东汉,直至清代才有“石佛崖”之名的记载。武威文史专家王宝元先生认为,“第五山”的名字,来自于东汉时期的循吏“第五访”。这里的“第五”,并非“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的序数,而是一个复姓,就像“东方、欧阳”一样。因第五访这位贤良的太守曾临此山,为纪念他的功德,取其复姓“第五”作山名。


在《后汉书》卷七十六《循吏列传》第六十六有第五访的传记:

第五访,字仲谋,京兆长陵人,司空伦之族孙也。少孤贫,常佣耕以养兄嫂。有闲暇,则以学文。仕郡为功曹,察孝廉,补新都令。政平化行,三年之间,邻县归之,户口十倍。
迁张掖太守。岁饥,栗石数千,访乃开仓赈给以救其敝。更惧谴,争欲上言。访曰:“若上须报,是弃民也。太守乐以一身救百姓!”遂出谷赋人。顺帝玺书嘉之。由是一郡得全。岁余,官民并丰,界无奸盗。
迁南阳太守,去官。拜护羌校尉,边境服其威信。卒于官。


第五氏家族其先为齐国诸田,后因诸田繁衍,迁出园陵的人多了,改以次第为姓氏。第五访,字仲谋,京兆长陵人,司空第五伦的同族孙子。第五访小时候失去父亲,家贫。为供养兄嫂,他经常受雇于人耕田种地。一有空闲,就学习文化。他出任郡府功曹,被选拔为孝廉,并补任新都令。他施政平允,推行教化,三年之内,邻县的百姓来投奔他,户口比过去增加了十倍。

后升任张掖太守。年成饥荒,一石粮食的价格涨到几千钱。第五访就打开粮仓救济百姓度遇难关。官员们害怕被追究,争着上报朝廷。

第五访说:“若是上书再等到答复,就是丢下老百姓不管。我情愿用自己的性命来救百姓!”于是拿出粮食分给百姓。

汉顺帝刘保(126-144年在位)下诏书褒奖第五访。全郡的百姓由此得到了保全。一年多后,官员百姓一并丰足,郡内没有发生奸邪盗贼的事情。

后调任南阳太守。永寿元年(155年),护羌校尉张贡去世,已经辞官的第五访被再度起用,代为校尉,西部边境地区的人都信服他的威信,汉羌两方相安无事。延熹二年(159年),第五访在任去世,以中郎将段颎代为校尉。

《后汉书·西羌传》有记载:

永寿元年,校尉张贡卒,以前南阳太守第五访代为校尉,甚有威惠,西垂无事。延熹二年,访卒,以中郎将段颎代为校尉。

二、前凉时期的“第五山”

在《晋书》卷八十六中记述了前凉第二位君主、张轨的儿子张寔被害的过程,与客居天梯第五山的左道刘宏有关。

初,寔寝室梁间有人像,无头,久而乃灭,寔甚恶之。

京兆人刘弘者,挟左道,客居天梯第五山,然(燃)灯悬镜于山穴中为光明,以惑百姓,受道者千余人,寔左右皆事之。帐下阎沙、牙门赵仰皆弘乡人,弘谓之曰:“天与我神玺,应王凉州。”沙、仰信之,密与寔左右十余人谋杀寔,奉弘为主。寔潜知其谋,收弘杀之。沙等不之知,以其夜害寔。

在位六年。私谥曰昭公,元帝赐谥曰元。子骏,年幼,弟茂摄事。


西晋末年,相继爆发八王之乱和永嘉之乱,中原战火熊熊,百姓流离失所,惟独西北的凉州偏安一隅,民谣唱道:“永嘉中,血没腕,惟有凉州倚柱观。”大批的难民从陕西、山西、河南投避凉州。当时的凉州刺史张轨尊儒重教,轻徭薄赋,深得州郡百姓爱戴,张轨以开阔的胸怀收留逃难的百姓,分武威郡新设武兴郡,给难民以田谷、牛马,令其耕作。

张轨时期,流寓到凉州的中原文化人不但有儒士、道士,还有杂家、术算家,这些人都得到优待,令其自开讲席,宣言教化。这些人中难免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刘弘正是这个时候寄籍武兴郡的难民。刘宏是京兆人,擅长旁门左道,他客居在天梯第五山,在山穴中派人安置灯烛和镜子,念动咒语后让山穴大放光明,以此迷惑了百姓,跟随者达到千余人。

张轨去世后,长子张寔继位。张寔的手下也有多人被刘宏蛊惑,尤其是刘宏的同乡阎沙、赵仰。刘宏鼓吹说:“天与我神玺,应王凉州。”阎沙、赵仰深信不疑,谋划刺杀张寔,拥立刘宏为王。

张寔得到密报,立刻派兵前往第五山,砍了刘弘的首级。阎沙、赵仰却不知情,当晚二人潜入张寔住所,一顿乱刀,把张寔劈死在床,趁混乱逃了出去。

后来,张寔的弟弟张茂继任凉州刺史,发动州郡官兵对刘弘组织进行清剿,“诛阎沙及党与数百人”。

三、前秦时期的“第五山”

《前秦录》记载:

“处士张忠隐于第五山中,凿石为釜,容六斗四升。”

前秦(350-394年),由氐族人苻洪建立。376年,前秦苻坚派兵消灭了前凉,凉州之地归于前秦管辖。处士,为古代有德才不愿做官,隐居山林的名士,得到世人的尊崇。在1600多年前,名士张忠选择了武威第五山作为他隐居讲学之处,凿成的石釜能容六斗四升,其弟子之多,可以想见。


四、清朝时期的“第五山”

清朝时期,盛行编撰方志,而且大多保存完好、流传后世。方志中对于武威第五山的记载也比较详细。

张澍编著的《凉州府志备考》引《一统志》:

“第五山:姑臧(今武威市)界有第五山,青泉茂林,悬崖有石室,自昔为隐士所居。”

《文渊阁四库全书·甘肃通志》:

“第五山,在武威县西一百二十里,上有清泉茂林修竹,悬崖石室,昔为隐士所居,今名石佛崖。”

《甘肃通志》是现存第一部甘肃省级旧地方志书,清甘肃巡抚许容监修,进士李迪、张能第、甄汝翼、郑铎、樊初荀等于雍正十三年(1735年)撰出,乾隆元年(1736年)刊刻成书,同年进呈皇帝,后抄入《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都会郡县属。昇允、长庚编撰,清宣统元年(1909年)出版的刻本形式的地方志《甘肃新通志》中关于“第五山”的记载与《甘肃通志》中相同。


《五凉考治六德集全志·武威县志》中记载:

“第五山:县西一百三十里,炭山堡西南,清泉茂林,悬崖石室,昔隐士所居,尚有石床石几诸遗迹。”

综上所述,武威第五山,清代又称石佛崖,青泉茂林,悬崖有石室,自古就是隐士居住之所,尚有石床、石几诸遗迹,在省、府、县志书的地理山水篇都有记载。

武威县进士张美如,字尊五,号玉溪。嘉庆十二年(1807年)中举人,次年连捷中进士,入选翰林院庶吉士,曾任户部主事、户部员外郎。后辞官回乡治学,他自号“第五山樵”。


五、金山镇周边的石佛崖石窟

金山镇因境内原有古刹“金山寺”而得名,地处凉州区最西端,东临凉州区康宁镇,西接金昌市永昌县南坝乡,南连张掖市肃南县皇城镇,北靠凉州区丰乐镇。全镇辖炭山、金山、营盘、崖湾、大口子、小口子6个行政村,镇政府驻炭山村。

金山镇地处三市交界之地,境内有石佛崖石窟,在周边永昌县南坝乡、肃南县皇城镇也有石佛崖石窟,这不能武断地说纯属巧合,其中估计有深厚的历史渊源。

皇城镇的石佛崖石窟,位于大湖滩村。石窟群修凿在崖壁上,海拔高度约2750米,现存8个洞窟,残存唐代塑像与壁画遗存,以及西夏或元代重修的壁画遗存。

南坝乡的石佛崖石窟,位于永昌县城东南的南坝乡祁连山中,共计9窟,平顶。其中最大一窟残存雕塑和壁画,有佛、力士、供养人像等。


在南坝乡石佛崖石窟五华里之外,有云庄寺和云庄寺石窟。云庄寺原名云转禅寺,据考证初建年代为晋初,先凿石窟后建寺院,明朝正统六年(1441年)重建。云庄寺屡遭天灾人祸毁坏,现存清代乾隆年间永昌县进士南济汉撰写的残碑一座,石刻“松涛涌云”“云庄铺翠”、天桥遗址等文物。每年农历六月六日,云庄寺举办“朝山节”,是当地著名的民俗节会,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云庄寺石窟,今存大小洞窟21个,分布在云庄山主峰之下一个长约180米,高约60米的整体石壁的阳面。清《五凉考治六德集全志》和《永昌县志》记:“晋僧刘摩阿栖云庄山寺石窟中。”“摩阿,俗姓刘,栖云庄山。山腰有石洞,疑即其挂锡处也,北凉时西游至酒泉殁,而荼毗( tú pí 指僧人死后火化)骨化为珠,血化为丹。”又记云庄山:“县东南七十里,曰云庄山,其麓近河,云气翁郁因名,上多松。始置传为晋僧摩阿。北岩有石房,中有石榻,其故居也。佛寺道观,高下参差。虽鲜壮丽,而幽洁可玩。盘道有石,斜与寺对,天然一碑,上镌‘松云涌翠’四字彦之”。


六、东晋高僧刘萨诃在河西的活动

刘萨诃(360-436年),俗名刘窣(sū)和,法号慧达,又称利宾菩萨。稽胡族(匈奴的别种),并州西河离石(今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人。中国历史上第一代赴古印度取经,并最早归国弘法度生的高僧,不仅被神化为观世音菩萨假形化俗,更与佛陀释迦牟尼并比齐肩,被尊称为刘萨诃、刘摩诃、刘师佛。佛教第二十二代宗师,被视为佛教彻底中国化的重要标志性人物之一。他的预言神翼超群,引人入胜,深受家乡及河西人民的拥护与爱戴。

刘萨诃,生于东晋穆帝升平四年(360年),圆寂于北魏太武帝太延二年(436年),享年七十六岁,弘法四十余年。

刘萨诃少年放荡,曾从军为将,镇守襄阳。三十一岁因酗酒昏死七日,醒后觉悟,毅然于五台山出家,法号慧达。390-397年间,刘萨诃在江南地区云游巡礼,因礼拜阿育王寺佛塔基时放光,感佛舍利、牙齿、头发涌出,轰动了江南大地。

江南巡礼数年后,刘萨诃踏上了赴天竺(古印度)取经求法的漫漫西行路。刘萨诃只身行至于阗(今新疆和阗县)时遇到高僧法显、慧景及道整等,便一同前行。历经千辛万苦,刘萨诃等到达了北印度(今阿富汗境内)的小石岑佛影窟参礼了“佛齿和佛顶骨”,后取得了多部梵文佛经。409年,离乡十年后刘萨诃与宝坛,僧景回到故土,成为历史上西行取经最早的归国弘法者,先于法显等三年回国,比唐玄奘更是早了230年。409-415年间,刘萨诃在家乡弘法度生六年,一时官民云集,普为感化,并争绘其像,以为供养。

415-436年,刘萨诃再度西行敦煌、凉州等地直至圆寂,在河西弘法度生22年。其中流传他以手推山,导洪救民等大量传说故事,以及酒泉城西古寺塑像,祁连山云转寺坐禅窟等诸多遗迹。而最为神奇的,莫过于刘萨诃对凉州瑞像的预言,武威发现的《凉州御山石佛瑞像因缘记碑》对此事亦有记述。

北魏太延元年(435年),刘萨诃到凉州番禾郡(今永昌县焦家庄水磨关),向御容山礼拜,大家不明所以,他就预言御容山的山崖将出现大佛像,若佛像完整,则天下太平,如其有缺,天下大乱。说完继续西行,并于次年(436年)圆寂于酒泉城西七里涧。

86年后的一天,雷电大作,山崖震动,只听一声天崩地裂之巨响,石壁间居然真的出现一尊高丈八的无头天然大佛像。人们想起刘萨诃的预言,为了阻止中国大乱,立即为无头大佛安装石佛头,但都是每放必落,不能成功。当时正是中国历史上天灾人祸最为横行的南北朝时期。

又过了30多年,凉州七里涧(刘萨诃涅槃之地)出现发光的石佛头,被送入佛寺供奉,再辗转送到二百里外的御容山。佛头安装在无头佛像上,竟身首璧合,俨然一体。即时灵光遍照,且一时国泰民安,百姓无不称庆,便在此修建瑞像寺。

北周时期,佛头又无故跌落,无法安上,是574年北周武帝灭佛和北周灭亡的凶兆。果然不久,北周武帝下令禁止佛教,没收佛寺,充公寺产,强迫僧尼还俗。直至隋文帝开皇初年提倡佛法,佛教再度复兴,佛像于是又能身首合一。

609年,隋炀帝到河西巡视,亲临瑞像寺烧香拜佛,下旨增修此寺,赐名为“感通寺”,又御笔题额“圣容道场”,通令全国各地派人到御容山摹写大佛真容,这就是凉州瑞像。

到了唐代,凉州瑞像的故事被绘制在了莫高窟的多个洞窟中。唐太宗、中宗复不断加封,为纪念刘萨诃的瑞像预言,赐改寺名为圣容寺。大唐贞观十八年(644年),名闻中外的三藏法师唐玄奘于取经归国途中,为仰慕先贤,曾专程赴圣容寺谒拜并讲经三日。


刘萨诃对于莫高窟的开凿也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是继乐尊、法良二大师首开(共一窟)之后,大规模策划兴建莫高窟的最重要人物之一,为莫高窟最终成为世界艺术宝库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唐代第203、300、323号窟,五代第61、72、98号窟等壁画,就广泛涉及了大师从出家、印度取经到河西弘法等各个时期,共达30多个方面的重要活动。又宋代第72窟西壁上除在显著位置绘其独身画像外,还特别标明“圣者刘萨诃大和尚”字样。从藏经洞文献中,用绢画、绣画等艺术形式对他做了生动描绘,更用大量文字,几乎记录了大师一生的全部事迹。


七、结语

凉州石佛崖,古名“第五山”或者“天梯第五山”,因为纪念曾经任“张掖太守”和“护羌校尉”的东汉循吏第五访而得名。前凉时期,左道刘宏客居“天梯第五山”,蛊惑门徒杀害了前凉国主张寔。前秦时期,处士张忠隐居第五山,收徒讲学。到了清代,省、府、县的方志中对第五山多有记载。

如今一提到石窟,一般认为是佛教石窟。然而在东晋十六国时期的河西走廊,石窟中儒士可以隐居讲学,道士可以传道施法,僧人也可以弘扬佛法,呈现出兼容并存、互相借鉴又互相竞争的局面,颇有“百家争鸣”的古风。佛教从古印度经由西域传入河西走廊,中原文化也随着大量的战争难民传入河西走廊,多种文化在河西大地交往、交流、交融,形成了灿烂辉煌的五凉文化,并最终反哺中原,成为隋唐文化的重要一源。

在凉州石佛崖石窟周边,还有永昌县南坝乡石佛崖石窟,肃南县皇城镇石佛崖石窟。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南坝乡石佛崖石窟附近的云庄寺石窟曾经是佛教第二十二代宗师,被视为佛教彻底中国化的重要标志性人物之一的刘萨诃的驻锡之地。分析刘萨诃在河西走廊的经历,尤其是他对凉州瑞像的预言,对敦煌莫高窟的贡献,我们有理由断定三地的石佛崖石窟有着密切的联系,与刘萨诃可能有着莫大的因缘。


本文作者:凉州贤孝博览馆 赵大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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