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年起读水浒传,里面打打杀杀,英雄义气,但有一句话很伤感,那就是兄弟分别时,会说句套话:千里长亭,没有不散的筵席。
来了乌干达,认识过两个很有意思的兄弟。一个是罗总,一个是熊总。在非洲我们都叫总。非洲的所有中国人都是总,总的来说,总多了点。论起来,乌干达有两三万个总。大部分其实都是屌毛。
他俩都走了。也就前后脚一两个月时间。平时忙,感觉不到,但周末总感觉很寂寞。
一个人在外,总会寂寞。今天早晨,我枯坐在房间里,周末下了雨,我醒了后无所事事,看看雨。看看手机。发了三条无聊的朋友圈。
我已经很久不发朋友圈了。
罗总咋不找我喝酒了呢?他去坦桑了。
熊总毫无边界感,那时候总在深夜,在我不经意之间,忽然踢开我的房门,大喊一声,屌毛!
有时候我独自坐电梯,他见到我,悄悄在身后,忽然拍我一下肩膀把我吓死,然后喊一声屌毛!
现在都不见了。
他们在的时候,都不是省油的灯。一群屌毛。
要不然,咋能玩在一起。
罗总是西凤国花瓷在非洲的总负责人。说非洲还有点大,他第一站是乌干达,也只有乌干达。他情商很高,来了之后,说我是网红,仰慕我,搞得很热乎。
我是个屌的网红。
我眼瞎,真低估了两三万中国老总的消费力。
他干了两三个月,铺了所有的中国餐馆。干顺了。
有一天,他接了个大单,到了办公室一声狂笑,跟我说,非洲这么好干嘛,这………捡钱啊。
然后是他标志性的哈哈哈哈哈。
他感叹道,太好干了。这广阔非洲,岂不是随便捡。
罗总好交际,他请人吃饭,局做得很大,在lugogo的高级公寓请大家吃饭,那儿风景好,喝了几杯上阳台看景,那儿可以远眺维多利亚湖,很漂亮。
罗总卖酒的,他喝酒很厉害,但他有个小问题,喝酒以后就比较浪。我说的比较客气,他是浪得找不到回来的路。
刚来非洲,忽然就不压抑了,放得开,喝了酒要做老板,在新南京酒店这种商务酒店,喝了酒要打赏服务员,服务员也很开心,他打赏起来忘乎所以,打赏到钱包精光。
我把我的钱包给他,让他打赏。
我带他去乌木艺术市场,他也很开心,什么都要试一下。买买买!
我们刚来非洲,都是这样一副毫无心计,没心没肺的开心样子。
见到什么都很新鲜,我们当老板了,出去玩!打赏,买买买!
这儿太好玩了。
忽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可能要离开,大概钱赚得太容易,他要去开拓别的市场。那天我喝了很多酒,这么好的兄弟怎么能走。
兄弟走了,啥时候才能再见到。
我喝多了,泪洒当场,脱了刚买的金撅子送给他。两个都脱了。
金撅子都是假的,40人民币一个。但感情是真的。
他走的时候很匆忙,老板有安排,那就开拔。
去了坦桑。
他去了还是那个尿性,跟我说,卧槽,坦桑可太好了。天天大螃蟹,大龙虾,市场太大了。这可怎么得了!
我看他的信息,可以听得到他的山西陕西混杂的口音。
我得闹他!
这个“闹”是山西的还是山西的?
兄弟,少喝点。照顾好自己。记得有一天要回来。
熊总跟我一样,是个纯屌毛。他聒噪。他是个湖北人,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
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庸俗不堪,大谈其钱,聒噪得很。我们俩在新南京喝酒,喝着喝着,他要当老板。
他掏出先令,让乌干达服务员唱中文歌。这是南京酒店的保留项目,但一般是重要客人来了才唱。
他不管那个,要掏钱享受一番。
南京酒店的乌干达同事们拿了钱,哪管那些么事!唱!
老板给钱,为啥不唱!
于是在南京酒店三楼花园餐厅就唱起来。
他还要录视频装逼。
我其实很猥琐,我是个读书人,所以没那么浪,但看到这么玩,我也很开心。
唱了几回,酒店经理就得出来了。
这是个高级酒店,你们这些屌毛,仗着在公司任职,掏点钱就聒噪,这不好。
确实不好。高级餐厅,不能太聒噪。
熊总是个开心的兄弟,他不仅在新南京这样,在别的餐厅也这样。
在其他家餐厅,他饮醉了,也要作妖。
也就是两三个月,这俩兄弟忽然都走了。一个去了坦桑,一个去了加纳。
人走了就这样,联系,但总不如在一起聒噪的好。
罗总留下了一个酒壶,我摆在了桌子上。我总能想起来,他每次喝酒都叫我。然后喝蒙圈。
熊总留下了一口锅。我每次看到这口锅。我就想起来和他在宿舍打火锅的时候。
他走了,这口锅一次都没点过火。
这玩意不如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