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最爱看电视。读小说还是其次。太穷,没书看啊。
世界上的人都是一样的,精神需求第一。衣服可以手洗,冰箱可以不用,至于油烟机,榨汁机,这些都是什么人发明出来的?太聪明了!我们想都没想过会有这玩意。这些可恶的发明家就老发明这些玩意,拿走我们的钱。
但,电视,一定是你家的第一台大家电。
因为它可以给你一个远方的世界。我八岁就知道这世界上有黑人,只是那时候我看每个黑人都长得差不多。后来我才知道,黑人看中国人,也觉得中国人都差不多。
以前黑电才是家电销售的老大,你能透过它看到远方。智能手机没出现时,黑老大就是卖得好。斗转星移,现在智能手机是老大。
我小时候,村子里还没通电,点洋油灯。洋油灯很有意思,可以用墨水瓶DIY,很简单,我也能做。后来我们就洋气起来了,要点蜡烛,再后来就通了电,有了电灯泡。
也就几年间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我时常感到幸运,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那时候用牛马耕地,住的房屋乃是版筑而成的土屋,糊着窗户纸。然后中国领导人忽然把钟表拨快了,中国开始飞速运转,电灯电话,电视冰箱,拖拉机汽车,一晃就什么都有了。我大学毕业去了北京,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现在妻女还生活在北京,我见过中国很多崭新的大都市,乃至于我去了拉斯维加斯,都觉得那地方未免有些老气。
拉斯维加斯有很多身高一米九的黑大汉,给你发卡,这些卡娃就把卡塞给你,99美元,两个大洋马,一小时,special serves.哦,这就是资本主义国家。
特服这说法是从美国传过来的吧。
然后我们去看脱衣舞。合法的。那些脱衣舞的姑娘很奔放,但胸很小。也可能是美国当局不允许大胸裸舞。这不合理。简直是欺诈,掏了那么多美元,和片里看的完全不一样。
我第一次上电视是2007年吧,那时候是凤凰卫视,我像个傻屌一样,挥斥方遒,自由,理想!那时候确实傻屌,自己吃不上饭,还上电视胡说八道。意识到这一点,我就变得沉默寡言,再也没上过电视了。后来我在500强家电连锁公司工作,意气风发。那时候体重只有150,每天晚上做一百个俯卧撑,单杠拉五十个。every day.
工作也出色,疫情前那年还代表项目组发言,那时候只想明年会更好。
明年一定会更好。我会进入人生中最顺利的几年,我要读MBA,我要做职场精英。
但那年的明年一点都不好。那年的明年的明年也不好,一切都到了谷底,只三年,我就无可挽回地成了一个中年人。一个真正的中年人。两鬓生白发。谁能知道,那几年命运对我做了些什么。
握草,要被玩死了。我像做梦一样,来了非洲。
握草,来了非洲,那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现在每天都很开心。
我现在在乌干达,这几天正忙。乌干达最大的电视台来Uhome店里采访,让我讲几句,你们电视怎么卖这么便宜?我说我不讲。NTV记者跟我说,你要讲。大家喜欢看老外,你没看我怼着你们卖场那个白人顾客拍了好大一会嘛!
Mr Vincent,咱们是同行,你懂。我要新鲜面孔,我这段新闻里,需要有中国人讲话。有中国人,有本地人,有白人,这段才有看头。我天天拍本地人,有个啥看头。
什么叫新闻!
于是我勉为其难,讲几句蹩脚英文。
我看着播出来的新闻,我靠得咧,真不该出镜。
这世上,有几个人会心疼我这张饱受摧残的脸。大家都会觉得,这大傻逼胖子,也配上电视?
日暮风尘远,不复少年郎。这两句是我2008年写的,那时候我二十出头,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这两句他妈的应验在我头上了。
我发现,乌干达人不喜欢赤裸裸的商业竞争。他们讲礼?
这跟谁学的?英国人?还是就是本地人民风淳朴?
我说我们就是在跟chinatown打价格战。我甚至想在门店大屏上直接放上两家商店的价格对比图。
我的本地营销顾问听了这个主意说,NO。
我的营销经理Maria听了这个主意说,NO。
我找来的网红也跟我说NO。
没办法,我只买掏出金钱大棒。谁是老板,就必须这么干!我说你干就完了!
我不太理解他们,我一意孤行。
因为我见过京东是怎么干死苏宁国美的。京东又是怎么攻打阿里的。然后拼多多又是怎么把阿里、京东玩得生不如死的。
我参与过残酷的商战。
乌干达人没有见过。
营销顾问跟我说,这样不好。
我不要你的感受,我只要我的感受。干就完了。
我要坎帕拉人都知道,uhome把电视干到了乌干达有史以来的最低价格。
但是今天我稍微改变了一些看法,我每天都看我们tiktok账户的评论,很多人评论,你们只讲自己好就好了,干嘛要很别人比价格?
很多很多这样的评论。
于是我觉得,还是要听一下顾客的意见,明天开始,我们只说自己不说别人了。
这个世界上有个残酷的道理就是,老大老二打仗,老三老四被打死了。蒙牛伊利一路从呼市打到国外,其他品牌都没了。王老吉和加多宝打仗,和其正没了。
市场的秩序是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