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之光》第39期 | 书香天元

企业   2024-12-14 13:01   宁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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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满补巴的记忆(高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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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满泥巴的记忆

高宁

在近五十年的人生历程中,有一本粘满补巴的小图书一直沉淀在我内心的最深处,虽历经生活的跌宕起伏,却如同补天石一样,撑起了我精神家园里的碧水与蓝天。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宁夏固原山区,我们居住的那个远离城市、身处大山深处的小山村的贫穷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像是《天方夜谭》。好在那时候的社会也在逐渐进步,再穷的地方的适龄儿童也能免费上学了,就连饿着肚子光着屁股的我,也有机会在破庙改成的小学堂里读书。我们姐弟六个楼梯台似的隔一年就有一个去学校,即便想用旧衣服改成小书包也难坏了母亲,因为家里根本就没有旧衣服,她只能从几件实在没法穿的破衣服上剪出各色各样的小布块,再拼凑起一个花书包,让我背着去上学。学校免费提供了两本书,再用二分钱买的草麻纸订两个上交作业本,用二分钱买上一根铅笔,上学的装备就算凑齐了。九月的天空并没有因为生活艰辛而阴晴不定,郎朗的蓝天下依然是童声笑语。老师们也非常体贴,大清早让大家走出昏暗的“大雄宝殿”,站在土院子地里,然后甩开大步每人步出一大块平地,树枝当笔开始在地上听写前一天学过的生字、算式。下午在庙堂里学新课,一个老师带一个年级,语文数学全教。多年后的今天,我仍能写得一手刚劲有力的板书,大抵就是小学五年间坐在土院里用树枝勤奋书写的结果。

那时候,除了两本课本,有图有字的印刷品根本没有。二年级时,同学二蛋的姑姑从二百里外的县城带回的三本图文并茂、巴掌大小的小人书《三毛流浪记》,瞬间成了一至五年级二百多名学生娃的争读宝典,有用半截铅笔换读的,还有用蝈蝈笼、胡萝卜、特大蚂蚱、狗头蜂、麻雀蛋等等,反正当时最吃香的东西二蛋应有尽有。等轮到我哥仨时,行情猛涨,二蛋开口一本一个鸡蛋。天啊,三个鸡蛋!那可是一家人一个月的盐钱!!可是三毛的诱惑太大了,墙上、庙门上,甚至村里走的土路上到处是电池芯画的大脑袋、三根头发的三毛素描。

黄昏时大哥站在村口放哨,三弟坐在大门口把风,我从“牛肋巴”窗子爬进屋里,偷出簸箩里的三个鸡蛋,换回了小人书。二蛋规定的时间只有一晚上,第二天上学前必须归还。晚饭时我哥仨胡乱扒拉两口饭,便躲在屋后的旮旯里,头对头一直看到堂屋的煤油灯点亮屋外的黑暗。还有一本没有看完,咋办?点上煤油灯又怕被父母发现?一咬牙豁出去了,就是打死也要点灯看完,反正迟早要挨打,虽然母亲暂时没有发现丢失的三个鸡蛋!黑夜是那么的寂静,以至于父亲不知何时走进厨房,从我们手中夺走图书时,才发现天都快亮了。我们不但看完了最后一本,又从头开始看起第二遍。

“谁让你们点灯看没用的闲书!”在父亲的怒火中,那本巴掌大的小图书被撕得支离破碎,我们兄弟三个见状,不约而同地大哭起来。在哭声、责骂声中,父母用他们粗糙的手将86页撕烂的小人书和着浆糊草纸,一点一点地拼接了起来,厚度却变成原来的两倍,几乎看不清上面的插图。二蛋肯定不要,我哥仨不敢去上学。天亮后,父亲又让大姐去二十里外的公社赶集,让她把鸡蛋卖了去买书,可是找遍满大街也没找到,她只能空手而归。下午,父母亲拿着书去二蛋家,好说歹说用五毛钱赔了那本一毛二分钱的小人书,算是平息了事端。而那本粘满草纸的小图书全家人看了个遍,即使父母不识字,即使插图模糊不清。

后来,大哥因为爱看书,自学取得医师资质证办起小医院,年过半百依然读书不懈。我几经辗转从农村到城市,无论生活环境如何恶劣,书和笔始终没有丢弃,包括那本发黄变厚看不见插图的《三毛流浪记》珍藏至今……

如今,当我站在城里家中的阳台上,听着书房内三个子女为保尔柯察金、张海迪以及《热爱生命》中的主人公这几个人究竟谁更坚强而争吵时,我劝说道:孩子们,别争了,书架上的那本三毛最坚强,半个世纪过去我们姐弟六个孤儿在它的指引下,一步一步都活得人模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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