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茹
1957年的寒冬腊月,大舅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河北老家,他决定把老父亲从穷乡僻壤的农村接到东北尽孝,让他颐养天年养天年。可姥爷说啥也不跟大舅走,怕给他添麻烦。但19岁的母亲决定跟大舅走。听大舅妈说母亲来时身穿大红花棉袄,穿条缝了七个补丁的旧棉裤,围一条格子方围巾。一看小脸红扑扑的,象春天的花朵。她那两只大眼睛象清澈的湖水,映照着冬雪。母亲命大,出生三天,姥姥犯抽风病,差点没在怀里裏死她,幸亏舅老爷发现,才把她从姥姥怀里拽出来。姥姥生大舅做月子时,日本鬼子进村了,看见年轻女人就糟踏。当吋进屋三个日本兵,要强暴姥姥,太姥姥头都磕破了,求日本兵行行好,她还在做月子,正在这时屋外响起枪声,三个日本鬼子悻悻地走了。结果姥姥被吓的得了抽风病。因为没钱医治,病越来越重。母亲三岁那年,姥姥离开人世,死时没衣服穿,身上只盖一块破羊皮。那时姥姥家特别穷,家里只有一条裤子,姥爷和舅舅换班穿,谁出去谁穿。坝外有个姑姑看不下去,给舅舅一条旧的不象样的羊皮裤,后来姑姑的儿子拿大棒子来,把破皮裤要回去了。那时姥爷和舅爷都给地主家打长工,那地主对穷人非常狠毒,再干也解决不了一家人的温饱。村里人都叫地主扒皮鬼,他自己用好豆子下大酱,可给长工却用发霉的豆子,吃得长工直坏肚子。舅爷就把年糕捏成像耗子粑粑一样,偷偷放在扒皮鬼的酱缸里,扒皮鬼以为酱缸里进了耗子,就把他的大酱给长工吃。平时长工们吃得可不好了,而且还吃不饱。一天一只狼进了羊圈,长工们知道都不告诉扒皮鬼,让狼多咬死几只羊,这样长工们就能吃上羊肉,劳动人民是有智慧的。母亲的家乡,在解放前,狼特别多,村里的家家户户,门上都拴一个铁桶子,如果要是狼群进村了,大家都敲铁桶子,就把狼吓跑了。一天晚上,大姨和母亲在炕上烤火盆,等着出去干活的姥爷回来,忽然发现屋地有一对绿眼睛,大姨马上意识到狼进屋了,大姨急中生智,把炕上的火盆猛的推到地上,狼见了就吓跑了。那一次真的是好险那,一个农村小女孩是多么勇敢地把狼赶走。
听母亲说,她的屯后山就住着好多八路军,跟日本鬼子打了好几仗,村民们把自家的门板卸下来抬伤员。舅舅们和大姨都加入了儿童团,每天放羊经常带给八路军传送情报,因为敌人不注意小孩。大舅十四岁那年,村里来了个胡区长,舅舅就跟随胡区长当兵了。后来胡区长牺性了,他就跟随大部队转战南北。因为杀敌勇敢,舅舅在部队当上连长,参加解放长春和哈尔滨的战斗,在战斗中负伤,被送到吉林桦甸养伤,就此安排当地工作,舅舅从此就安家了。
母亲到二十二岁,舅舅给她找好了男人,那就是我的父亲。文化大革命时,记得早上妈出去倒拉圾,一双大辩子被造反派给剪掉了,她回来大哭一场。妈妈非常想念家乡,想念那里的亲人。我九岁那年,家里终于有点储蓄,母亲决定回老家看看。妈妈带着我和七岁的大弟,身上背着小弟,踏上回老家的路,经过三天的车旅颠簸,我们才到了丰宁县城。三舅牵着二只毛驴到县城接我们。我骑一只毛驴,大弟搂着小弟骑一条毛驴。第一次骑毛驴,好怕呀。走出县城,看见高山峻岭,进入两山之间一条高低不平曲折小路,又翻过一道岭,只见山坡一片红,妈妈激动的喊:“映山红!我到家了”。只见她两眼流下泪水。走近花海,看见每一花朵是那样的红,朵朵都象像燃烧的火焰,好看极了。这时弟弟骑的毛驴也许走累了,忽然趴下,把两个弟弟都掉到带石子的地上,摔的两个弟弟坐在地上哇哇直哭。又不知过多久,终于到了母亲的家乡杨树底下村,三舅把我从毛驴上抱下来,我的两条腿都僵直了,有点不会走了。
杨树底下村位于大山脚下,交通不便,只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向外界,村民都住草屋房。那里的房屋破旧不堪,院围都是用河卵石砌成的。到了三舅家,看到三舅妈的脸就知道人生有多坚辛与沧桑,只见她上身穿一件破黑褂子,下身穿一条两个膝盖都打上补丁的的裤子。一路风尘,我们要洗脸,三舅妈拿一块脏的不行的布给我们擦脸。我嫌太脏了,就让三舅妈找个干净点的毛巾。三舅妈出去转一圈,回来了,又给我一小块干净的黑布,我一低头发现她一个裤子上面的补丁没了,我接过小块布,马上判断她是在裤子上拽下来的。我好难受,就不再言语,后悔自己太挑剔了。一转身,忽然发现三舅不见了,妈忙问三哥哪去了?三舅妈说他回自己家了。原来三舅在生产队当队长,就因为说了一句“不应该给苏联那么多粮食,应该把这些粮食分给咱们老百性”,被定为反革命,天天被批斗,三舅怕影响五个儿女的前程,就和舅妈离婚了,由于年头太多,三舅和同村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生活在一起。三舅妈带五个儿女生活,她是多么艰难、多么不容易。母亲听后难过地哭了,说不能给三舅妈增加劳累。三舅妈这里也没有被子给我们盖,母亲当天就带我们去同村大姨家住了。
大姨家太穷了,没电灯,晚上点煤油灯,睡觉时两个人盖一条破被。大姨让我去前院破草屋中跟她婆婆盖一条被睡,村里男女老少都穿黑布做的衣服。我穿条葱芯绿的沙裙,屯里人没见过裙子,都围过来看。女人们手摸着裙子,都说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布料。我说:“听姑姑说,以后咱中国会制造出不会破的布料,以后我们就不用再补衣服了。”女人们说这女娃满口胡言,我说:“我相信姑姑说的话,姑姑是高级工程师,还参加了北京人民大会堂建设呢。”大家听了都无语了。他们没吃过大米饭,吃的是炒面,就是把小米和油麦在锅里炒熟,在滚子上磨成面,用小米汤拌着吃,每天都少不了吃炒面,要不就是玉米面大饼子。去了半年了,没吃上一口肉,我和弟弟都馋那,非得要吃厨房房梁上挂着一条烟熏发黑的猪皮,那是熏好用它来拴羊脖套子的。大姨只好把干猪皮煮了,用菜刀刮了又刮,然后切丝炒韭菜,虽然咬不烂,也解馋了。去杨树底下村第二天,我就去村里小学上课。教室在村边二间茅草屋里,有两条长板凳,其它都是象秋千一样的凳子,顶上用绳子拴在房梁上,下面用一块小木板,两个桌子是门板,两侧用大石头当桌腿。一年级到五年级都在一个教室上课,一个老师教。我小心翼翼地坐在“秋千”上,笔和书放在桌子上总往地上掉,就这样学完了小学一年级的课程。深秋,天凉了,母亲领我们要回东北了,亲人们在村口目送我们,渐渐离他们远了。看见三舅妈拄着拐杖向我们挥手,乱蓬蓬的白发在秋风中飘舞着,我的心好凄凉怅惘,农村的贫困,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经过无数的岁月也无法抹去。
当知道国家对农村实行扶贫计划,我激动地流下眼泪。
时间流逝,岁月如梭,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三十九岁那年,母亲让我陪她回杨树底下村。从北京乘坐客车一直抵达到村边,村里通国道了。一进村,眼前一亮,村子发生翻天履地的变化。村里人都住上新房,原来的小学校址上,建起了希望小学,一个规模不小的教学楼。村头建起完达山奶制品有限公司,家家都养奶牛,大姨家养了三十多头奶牛呢。生活水平大提高,大姨家电器齐全,冰箱里冻的那么多肉呢。大姨说:“娃呀,这回你来天天给你大米饭吃,顿顿让你吃肉。”还说那年你走后,女人们笑话你说的话,现在河边扔好多衣服,那衣服都没穿坏就不要了。三舅妈家也盖了新房,三舅已不在人世。听三舅妈说,三舅六十岁时感觉身体不太好,挟行李卷回来了,说是落叶归根,三舅妈侍候他半年,他就离世了,后来乡里给他平反了,我想三舅在九泉之下听到也安心了。现在,妈的侄子侄女们经常跟妈妈打电话视频,告诉她国家给他们建了大楼,都住上暖气楼了,国家的五年农村扶贫计划美丽乡村,在他们村庒已经实现了。村民脱贫致富,乡里办了大型养鸡场,鸡蛋都销售到北京供不应求,山上都裁上果树,又建了蔬菜大棚,还是机械化呢。母亲听了心里乐开了花,每次都说生在好时侯,好年代,国家好,幸福着呢。李明茹,网名宁静,1962年8月21日出生,2007年在桦甸市当石林场退休,现为桦甸市作家协会会员。自幼热爱文学,写作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要用手中的笔记录生活的美好,传递社会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