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给我留言,说百姓喜欢的才是最好的。
老百姓喜欢的都是最好的吗?那就不存在什么“阳春白雪”,“下里巴人”这种说法了,很多老百姓还喜欢苍老师呢,好吗?所以,老百姓喜欢的就是好的吗?不一定!老百姓喜欢的可能是最流行的,也可能是热闹的有意思的,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最好的,起码从艺术的层面和高度深度上讲,这个命题就经不起推敲。
梅兰芳的古装扮相
民国初年,梅兰芳名噪一时,他的出名,不只是他的扮相好嗓子好戏演的好,还有一方面原因,就是当时他特别能鼓捣新戏,他在自己书里也说过这样的话,每次排戏的时候,都想弄点新的东西出来,因为他知道,底层老百姓不懂什么文化积淀,也不管什么文化层面,喜新厌旧,喜欢刺激和噱头是本性。
于是,他在自己的新戏里,不是弄点新的腔,就是弄点新的身段,服饰,就是弄些新鲜内容,新的噱头。当然人年轻的时候可能都是这种想法,那么到老了,他的想法就变了,不然的话他不会提出“移步不换行”这样的说法,他通过自己这一辈子的舞台实践,终于明白了国戏的原则原理和如何演剧的真正道理。所以梅兰芳他老年,只保留了几出戏,作为经典,人们常说的“梅八出”,也就是这种情况下确定的。
梅八出之一的《贵妃醉酒》
当然一种新鲜事物出现,老百姓肯定会喜欢,因为新鲜嘛,喜新厌旧是普通人的本性!喜欢沉浸于揣摩于旧的经典的,必定需要一定的文化和艺术的修养,很多值钱的东西都是有门槛的。
那么老百姓贩夫走卒,他哪有那些时间学习进化,他只是看个红花热闹,所以那时候老谭虽然顶着“伶界大王”的桂冠,但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头儿,唱的也都是老戏,也没有啥“与时俱进的创新”,怎么能唱的过又年轻又漂亮,并且一出一出排新戏的梅兰芳呢?所以那时候梅兰芳的风头越来越健,老谭也只能感慨:男不如梅兰芳,女不如刘喜奎,土都埋到脖子这儿了。
民国三年,梅兰芳演出于东安市场的“吉祥戏院”,当时他排了好几出新戏,比如说《一缕麻》《邓霞姑》《孽海波澜》,当然他也排了一些古装戏比如《嫦娥奔月》《黛玉葬花》等,当然,新奇的事物总是让人容易接受,所以,他的这些时装戏特别的受欢迎,上座率也高,人们也喜欢看。
不过,大家想过这样的问题没有,为什么梅兰芳早期排的;上座率这么高,当时人们如此喜欢看的戏,到现在却一出也没有流传下来,国戏的创新真的如有些人叫嚣和宣扬的那么好吗?这些深层的问题很多人他并没有考虑,脑子一热就天天嚷嚷的创新创新,什么老百姓喜欢的就是最好的,老百姓确实喜欢他那些新编戏,但是梅兰芳别说老年不演,连中期,这些戏他逐渐都已经淘汰了,并且都不教给他的学生演,这不值得人们思考吗?
对于新编戏,作为京剧大师的他有自己的反思,他就说新编戏并不适合于作为古典艺术的京剧,因为它没有水袖,服装奇怪,布景上道具上都有诸多的不便,唱的时候,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因为没有水袖做不了舞蹈身段,这就跟电影《霸王别姬》里张国荣说的那句话一样。
张国荣演的程蝶衣,在电影里对新编戏样板戏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京剧是古典艺术,是“无声不歌无动不舞”的,现代戏的服装有点怪,不如行头好看,布景也太实,京剧讲究个情境,一切都在这个情境里面,穿上这一身(指样板戏的服饰)往布景前头一站,玩意儿再好,也不对头了,我就怕这么弄就不是京戏。
人家说的不对吗?呵呵,是反有一点对京剧原理了解的人都会赞同,当然,我就这么说还会有人蹦出来反对,他们反对就对了,不然京剧也不会成了今天这个囧样。
回头再说梅兰芳与谭鑫培打擂台这样的故事。有一次老谭准备在丹桂园连演四天老戏,结果有人撺掇梅兰芳,说你把你的这出《孽海波澜》拿出来试一试,看看是老谭的戏叫座,还是你的戏叫座?
梅兰芳起初是不同意的,因为他的为人是比较宽厚,再加上作为长辈,梅兰芳对谭鑫培是非常尊敬的,但是架不住人多,还有提调私下就给安排了,他也不得不演。
《孽海波澜》这出戏新戏,分成了四天演完,每天前面各带一出小戏,结果是梅兰芳出演的吉祥戏院每天都客满,而谭鑫培在的丹桂戏院第一天只上了600人,第二天上了300人,第三天就回戏了,第四天关门大吉!
几天以后,梅兰芳戏班子里的管事还有一些提调高谈阔论,兴奋不已,他们认为梅兰芳这出新戏把“伶界大王”都给打倒了,看到梅兰芳,连恭维带夸奖,但是梅兰芳好像并不太高兴。
齐如山也看出梅兰芳的情绪,就对梅兰芳说:“那伙人说的你不要听,都是非常无知的!这个梨园界演戏谁也打不倒谁,你的戏码今天硬点儿,你的上座就会高一点,明天他的戏码硬点儿,他的上座也就会好一点儿,无所谓谁打倒谁,把谁打躺下了。
梅兰芳的新编戏《孽海波澜》
如果你的戏要这样唱下去,那你没有什么光彩可言,因为这种新戏完全就是挑拨人们的一时的兴趣和好奇心,想看看红花热闹,真正戏曲的内涵和品味戏曲的唱腔的老道,那哪里是几出刚刚排出来的新戏能试出来?所以建议你以后,还是多在老戏上下功夫,一般人他就是放的好戏不愿意听,专喜欢听这种乱七八糟的戏,这个不奇怪!”
梅兰芳听了齐如山这一说,也深以为然,于是几天以后,赶紧去给谭鑫培赔礼道歉,谭鑫培很大度,他知道很多事梅兰芳是做不了主的,所以并没有在意,很宽容的原谅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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