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路易·C.K.曾讲过，他曾穿着脏兮兮的睡衣站在自己住的高端小区里，保安立刻向他走来。路易·C.K.知道保安以为自己是流浪汉，于是故意挑逗保安将自己赶出去。他为这一愚蠢的想法而倍感成就感。观众因此发笑。这是愚蠢人做的愚蠢事，但我们仍然能感受到他对一种狭隘价值观的批判。即人在商业社会中被概括为衣着、外貌、身份的集合，这是一种对人的异化。
即便是以表演夸张小事著称的凯文·哈特，他的表演中也很有内涵。比如他曾模仿年幼儿子的愚蠢行为。这个段子成立的基础是大家对幼童形象有共识，而他的观察比普通人更加深入，呈现更生动精准，使我们对幼童的生活方式有了新的理解。幼童的行为并不是单纯的“幼稚”，而是有其独特的思维逻辑。段子所呈现的并不是一个模仿并嘲笑儿子的父亲，恰恰是一个理解孩子的父亲。
又有人说，那one-liner呢？One-liner是一种每个笑话都独立存在的脱口秀风格。观众默认one-liner演员讲的段子是编的，不是真实发生在演员身上的。那么编出来的段子有意义吗？有自我表达吗？
著名的one-liner演员安东尼·杰塞尔尼克，他擅长编一些残酷故事，题材包括疾病、癌症、婴儿和死亡。他曾说：“有人问我，为什么你总讲婴儿的段子？我说，因为这让我发财。”观众笑了。这个段子之所以让现场观众笑，因为这是简单的真相。简单真相也是一种脱口秀技巧，即演员只需在台上明确直白地点出真相，观众就会笑。正因为大家认为真相不合时宜，平时不好意思说出口，听到演员说出来，才会觉得压力释放。而安东尼的这句话说明了，残酷的不只他一个。因为如果观众不给他正反馈，他就无法借讲暗黑笑话维持生计。而他说自己因为讲这些而变得富有，恰恰说明对这类笑话发笑的人非常非常多。所以片面地批判他的风格残忍，是一种伪善。这类人无视人类释放自己人性黑暗面的需求，并试图压抑别人的表达。正是因为观众心中有打破禁忌的需要，才会有安东尼这样以暗黑风格著称的演员存在。
所以虽然这是一个虚构的笑话，仍展现了演员的真实态度。他之所以讲那些残酷的段子，是为了表达，人们平时在社交网络上展现的悲伤和同情，其实也只是某种程度上的自我满足。孤立地审视他的段子会不明其意，但当他整个专场都是暗黑故事时，这场演出就拥有了整体的意义。这种观演互动本身就是一种对伪善理念的批判。
即便是one-liner专场，其中也有安东尼真实的人生故事，比如他被网友攻击，甚至收到死亡威胁的段子。他选择把这些内容放在专场的最后，因为这样关乎自身的段子，能最大程度地牵动观众的情绪，效果最好，也可能是他最想表达的。
还有人认为one-liner段子是一个个独立的小故事，既然观众也知道是编的，那么同样的段子谁讲都行。这是错误的。因为这类段子的呈现效果，恰恰与演员本人的风格气质高度相关。
如果演员本人不那么愤世嫉俗，不具有那种不合时宜的高冷，段子就可能会让人感到不适。比如一个经典的安东尼段子：今天天气非常热，我路过一辆车，车里有一个婴儿。我拿起一块石头向车窗砸去（停顿），车窗本来就开着，这个婴儿的下午就这么毁了。这个段子安东尼讲，由于他疏离而玩味的神情，观众知道演员在玩弄自己的情绪，故事不是真的，没有一个真实的婴儿受伤，所以笑得出来。如果由一个演绎细腻的演员来讲，那呈现就会变得过于真实，使观众感到残忍。
One-liner是一种在已有脱口秀形式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独特风格。就是说，只有主流脱口秀风格的存在，one-liner才有其土壤。正是由于其他演员真诚地在台上分享故事和感受的这一基础形式存在，观众才有对新形式的需求：“别讲你那悲催的人生了，直接来挑战我的是非观吧。”安东尼就是这样产生的。
不知不觉，讲了很多对安东尼的理解。他虽然不是主流风格的演员，但却代表了一种“我笑故我在”的态度。脱口秀是一种直白表达观点感受的艺术，所以很容易得到关注、引起共鸣和遭到反对。这是脱口秀演员的幸运，也是某种不幸。但不管怎样，这是一种创作者梦寐以求的与时代互动的机会。所以被夸也好，被骂也好，大家都感恩自己因段子而存在。
所以不必讨论脱口秀究竟是在于意义还是好笑。把事情变得好笑，探索观众对什么笑，为什么笑，本身就是意义。而有意义的表达，在喜剧技巧的加工之下，也可以更大程度地传播和引起共鸣。所以这种好笑和意义，在脱口秀演员心中，都是不可取舍的。我们都要。
InStyle: 你平常写作的频率高吗？抛开你的职业，你是一个更爱说的人还是更爱写的人？
鸟鸟：每天写，但不多。喜欢说。和真人的交互还是更有惊喜。
InStyle: 谁是你最欣赏的国外脱口秀演员？你喜欢他们身上的什么特点？
鸟鸟：路易·C.K.和Dylan Moran。想象力丰富，善于引导气氛。
InStyle: 讲脱口秀的人，还会容易被段子逗笑吗？大家的阈值会不会变高？
鸟鸟：会变高。不过看段子还是最让人快乐的。
让人笑的鸟鸟也爱笑
编辑/Freya 设计/Shant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