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沙耶斯苔的订婚和结婚仪式。她邀请我们一家四口去参加。可是小朋友们对婚礼不感兴趣,更想窝在家里玩游戏,所以就让李子一个人去了。
看到李子从现场发回的照片,一对璧人在家人和好友的祝福中,快乐地进行着订婚仪式,我不禁也心生欢喜,默默地给他们送上了祝福。李子回来说,人不多,但都非常友善,沙耶斯苔特意穿着我们从国内带回来送给她的旗袍,进行今天的仪式。在她的眼中,我们就是她的家人。其实,我们也早已把她当做了自己小朋友的大姐姐,成为了我们小小家庭的一分子。
我们认识沙耶斯苔也有七八年了。在小朋友很小的时候,我们就通过一个劳务中介找到了她,让她周末的时候陪着小朋友一起玩,提高他们的英语水平。小朋友一直很喜欢她,因为她很有耐心,也很有创意,陪着小朋友读书、画画、玩玩具、做披萨等等。有时候,我们还一起带着小朋友出去公园散步玩耍。日子过得好快,孩子们上学之后,慢慢的有了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她自己也开始了自己的创业,就来得少了。尤其是疫情三年,更是极少见面。
再见面,是给小朋友举行生日聚会的时候,邀请她来参加。许久未见,依然那么亲切,小朋友也高兴地围着她介绍自己的新游戏。跟她聊天,才知道她开了两家创意咖啡馆,年轻人可以在一楼的咖啡厅交朋友聊天,也可以在二楼的办公区,找一个单间,学习和工作,时间不限。听她介绍,这种形式的咖啡馆很受年轻人欢迎。我本来计划要去采访一下她,但伊朗这一年来突发事件太多,根本来不及做这样的社会新闻,只能等以后了。
沙耶斯苔爱踢足球。在伊朗,女孩子踢足球的比较少,所以我还做了一条新闻,专门讲她为什么要踢足球。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有一天晚上,我和穆森去一个足球场,拍她和朋友们踢足球。 一众男孩子里,就她一个女孩子在奔跑。虽然身手没有那么灵活,但是那种认真投入的劲儿,让我在球场边静静地欣赏了很长时间。 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我采访了她。她说,踢足球并不分男女,只要喜欢,就可以踢。她不会用女性、男性这样的标签来定义自己的生活,也不在乎别人用这样的标签来要求自己。她只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选择,享受其中。这段话给我印象特别深刻,当时很想写篇文章来写一写这种年轻女孩子的生活态度。可惜,有小孩子需要照顾,没有太多时间给我静心写字,只写了一个开头,就停笔了。
在伊朗,女性是一个处处受限制的群体。宗教上的、传统上的、世俗上的,种种限制和偏见混杂在一起,塑造着一种刻板的女性形象,那就是小鸟依人,相夫教子,以服务家庭为此生最大的使命。可实际上,很多年轻的女性,都会用各种方式去反抗这种刻板的要求,积极地拓展和开发自己的潜能。鲁迅曾说,“青年又何能一概而论?有醒着的,有睡着的,有昏着的,有躺着的,有玩着的,此外还多。但是,自然也有要前进的。”沙耶斯苔,就是我认识的伊朗青年当中,醒着的,要前进的一个。我觉得她们这样的人,才是伊朗的希望。
关于沙耶斯苔,我能写的都是点滴的琐事。 比如,她很喜欢我们的小朋友,即使没有时间再来陪他们玩,但每年生日聚会的时候,她都会提前到场,帮忙张罗。她给小朋友的礼物,常常是自己动手做的东西,很简单,常常是一小幅画,一个手工。最近一次生日聚会,她送来了两个画架,因为她知道大宝喜欢画画。可是那么大的两个画架,她是怎么拿过来的呢?一路的辛苦,只是为了付出一片真情。我知道这份情意的深重,也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聊天的时候,她说,自己现在有点忙,尤其是初创时期,杂事太多。有时候办事,偶然路过我们家住的地方,她就会想,原来的时候,我就会从这条路拐进来,然后来到我们家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而此刻我只能路过去别的地方了。她说的时候,眼里闪着泪花,我也湿润了眼眶。 我是个爱写字的人,我太知道哪些话是华而不实的,而哪些是真情流露、朴实无华。她的话,让我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是一个美国企业家的传记。书的扉页写着,小的时候,我在田野里玩耍时,仰头眺望蓝天中的飞机,心里很是羡慕坐在里面的人,觉得那些人一定很幸福。可是现在,我已经是坐在飞机里的人了,当我低头从舷窗望下去时,却常常羡慕在田野里奔跑的小孩子。自由、真情,财富、权势,到底哪个更让人快乐呢?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或许就像杨绛先生所说的,所有的快乐,都搀杂着苦痛吧。
还有一次跟她聊天,说起管理咖啡馆的事情。我问,员工是不是很难管呀?她一笑说,现在刚开始创业,很艰难,也很繁琐。不过,幸好我有很长时间陪小孩子玩,所以培养了很好的耐心。有时候员工也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或者耍情绪,不过我会把他们这些行为当做小孩子的行为,很耐心地沟通,这样很多问题也就慢慢化解了。所以她觉得自己给小朋友做英语私教的这段经历,对她现在的创业也非常有助益。我听到她的话,非常欣赏。我觉得,一个人,难得能如此平和地对待自己所有的经历,高的低的,都是财富。很多的人,在自己发达之后,很不愿意回忆自己灰颓的时光,因为会让自己的成功,显得含金量不够高。可我想起《红楼梦》里贾母的话,她曾说, 吃得苦享得福,能上能下的人, 才是有大福气的。我很赞同这样的观点。 沙耶斯苔的这番话,就给我类似的这样一种感觉。
在童话里,公主和王子历尽磨难结婚了,就是最美好的结局。可在真实的人生,这才是开始。五年前,在采访了踢足球的沙耶斯苔后,我写了这段未完成的话:
幸福就是做我喜欢的事
周三晚上八点半,我站在市中心的一个足球场边,四下张望,等待着一个女孩的到来。我认识她。周末,她是我们两个小孩的英语私教,而今晚,她是足球场上的女球手。“你好!我们又见面啦。”熟悉的声音之后,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夜幕中浮现出来,那张熟悉的笑脸,让我心底泛起一阵喜悦。这就是我今天要采访的女孩,沙耶斯苔。
沙耶斯苔的故事还在继续,我们的友谊也还在继续。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写完这个故事,这个属于这片古老大地的年轻一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