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了,睡了一下午,才休整过来。想起葬礼那天的情景,还在感慨,就听说莱西葬礼那天,德国记者在葬礼现场外面报道时说很多人没有参加很多人为此高兴而被民众围攻,要求他们把画面交出来。。。我也想起我们在葬礼现场采访时,因为街道两边被警察拦住,我们所在地段刚好出现了一个空档,很适合做出镜,但是也有大妈过来质问我们为什么选人少的地方做出镜,是不是要说其实没多少人参加葬礼!
我们当时忙着做报道也就没有理会她。但我也记得在现场好多次听到旁边有人说你们媒体要说真话啊,你们要报道真实情况,有很多很多人来参加莱西的葬礼,并不是很少的人。而郑凯说他在现场听到伊朗的大妈说这样的话时,他感觉到的是朴素的信任和鼓励。而我的感受却是他们对我们媒体不放心和怀疑的态度。我在想同一个场景,我们两个人对现场的人的言行的感受都太不一样,因此可以想到,别的国家记者在现场,他们的感受也应该是不同的。所以我觉得客观其实是一个很主观的词,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所以别人接受到信息时的感受也会不一样,因此我觉得不需要盲目追求客观,每个记者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报道自己真实的感受,没有必要去打压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报道才会给观众呈现种全面复杂的事实真相。
现场民众对外国媒体这样的敏感,我大概也经历过很多次,印象深刻的是2009年以来大选引发的大规模抗议,领袖在德大清真寺发表讲话,我们在外面做出镜,就有人冲过来气愤地质问我们是不是外国媒体?是不是要撒谎诋毁伊朗!。。。说着那人自己激动地脸部都痉挛,身体开始抽抽,把我都吓倒、生怕他激动地抽过去,后来他被人几个人拉走。还有一次也是2009年大选抗议期间,我们摄影师在车里拍到路上的巴斯基民兵,我们的车竟然被几个手持大棒的巴斯基民兵围住,车窗都被砸坏,我们赶紧把摄像机打开给激动的巴斯基民兵看,当面删除画面才让我们走了。。。。
想起这种敏感情绪,一方面他们是觉得外国媒体大都在撒谎、在不断扭曲事实诋毁伊朗;另一方面似乎这也是一个大家不愿承认的痛点。例如这次葬礼的参加者都是莱西的支持者,反对者没有参加。例如莱西的葬礼上、前总统哈塔米、鲁哈尼和内贾德都没有参加。据我个人观察,虽然葬礼现场人确实非常多,但是比起来十年前的拉夫桑贾尼葬礼和2020年的苏莱曼尼葬礼,人数规模还是略微少了一点。毕竟那两次葬礼国家还没有分裂、普通民众和改革派支持者也都来参加。而这一次恰恰是在阿米尼头巾事件之后,国内两极化也是越来越严重。。。我只想说,莱西的根基当然没有办法和老革命家、开国元勋拉夫桑贾尼相比,但很多人喜欢莱西,也是事实。
我一直在想,记者报道的角度不同,呈现出来的才是事实的多面性和复杂性,才更贴近真相。而这更需要观众侧耳倾听的包容心。只有允许多样化才能够更贴近真实,才能更让人思考什么是真相。其实媒体的报道多样性,是根植于社会和听众的包容心。这是互相成全、互相受益的事情。但如果处理不好,就是互相伤害、互相攻击、互相追求更加极端的、非黑即白的那种信息图景。同样不仅是对听者要求有包容心,对媒体也是有要求的,互相塑造、互相成全。为什么支持政府的伊朗民众那么气愤西方媒体?也是因为他们看到的都是西方媒体一直在抹黑伊朗。西方媒体的强大舆论,让他们觉得百口莫辩,因此对外国媒体持有敌意。所以我觉得,媒体也没有必要以扒粪和揭丑为己任,报道自己看到的情况就可以了,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这才是好的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