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莱西

文摘   2024-05-22 18:02   日本  

莱西的大日子,也是我们的大日子。六点出门,靠近德黑兰大学的道路全部封锁,只得走路,跟着参加游行的民众,来到德大校门口附近。

李子的两部手机全无网路信号,而我的幸运星体质再次大爆发,我的中国手机可以国际漫游,而且网路稳定。在充了四千人民币的情况下,开始给台里连线直播。

做完连线,开始静心四处张望拍照,看到莱西的妻子和家人被保镖围着,匆匆而过,李子采访过她,想趁机打个招呼,采访一下,可惜她被保镖围着,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录了一段飘然而过的身影。我望着她的背影,有些蜷缩,显然被悲伤压垮了,显得十分瘦小。想起她曾经以第一夫人的身份,召开伊斯兰世界妇女影响力大会,李子去采访,那时候是何等风光啊。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这句诗说的是中国妇女,可是,现在革命大街上,杨柳梧桐也是一样的春色摇曳啊。

听到广播里领袖用微弱的声音做完祈祷,街上的民众也一起礼拜哭泣,哀悼仪式就算结束了。不久,载有莱西等八名烈士的灵车缓慢驶出德大校园,高音喇叭播放着哀乐和口号。人潮拥挤着,跟随着灵车,一起前进。有几个妇女不堪挤和热,直接昏倒在地。旁边的人赶紧往她们脸上洒纯净水。悲戚的人是有的,但大多数人,表情平静。

摄像师穆森在大不里士就发烧,半夜昏厥了一阵,自己爬起来去了医院打点滴。今天本来是让他在家休息,我当摄像师。可他九点多还是坚持起来,找到我们一起工作。我很感动,给我们每个人都拍工作照,不是为了炫耀表功,而是要在这历史性的时刻,记录下我们这些如尘沙般的人,努力记录历史的样子。

准备回办公室了,逆着人流,我们艰难地缓慢地向出口挪动。李子不停地喊,我们是记者,我们是记者,请让一让。大家听到了,都主动让开一条道,让我们过去。有一位老太太突然扭过头跟我说,我们帮助了你们,你们可要说真话呀!我没说话,只点点头,将这份朴素的信任记在心里,刻在心版上。

还有一家人也要出去,他家的小男孩很机灵,双手搭着我的腰,一家人尾随在我们身后,也顺利走出了人流。我也拍了张照片,留作纪念。

最后,我想用波斯王费礼敦的三儿子伊拉吉的一段话结束今天上午的哀悼仪式。他最后被两个哥哥残忍地杀死了,只为了一顶金光闪闪的波斯王冠。伊拉吉说:

生命如风过松林,最终都会远离我们的肉身。智慧的人,又何必为这注定的死亡而悲鸣?盛开的鲜花会萎谢,娇美的容颜会失去光泽,黑暗终将笼罩这一切。世界先是给你欢喜,紧接着便是悲伤,然后就催促你告别这个变幻无常的人世,任灰尘覆满曾经温暖的睡床。天空布满星辰,不停转动,带给大地众生的,却总是血泪和伤痛。这个尘世,已有太多国王冠袍加身,也还将有更多国王,登上宝座。那么这王冠宝座,于我有何意义!复仇,永远不是高贵的行为;就算邪恶逼近了我,我也不会用邪恶应对。我要手无寸铁地,去找自己从未想伤害过的兄长,告诉他们忘记怨愤。我会对他们说:想想国王贾姆希德,他是如何被他所统治的这个世界,弃之如敝履,丧失了所有的王权和土地。兄长啊,我们都会承受同样的命运,贾姆希德的往昔,就是我们的来日。我要用温和的言语打动他们,这远比愤怒的指责和报复好得多。”

愿我们的世界,多一些伊拉吉这样的人,而不是他的哥哥们。



有凤来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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