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味者,才会被人纪念
旅行
2024-11-03 06:11
美国
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说的「天空那么远,大河全被盖上灰不溜秋的水泥板,树没了眼睛,动物没了声息,人没了人味儿」,是现世写照。碳基生物「脱水」后,则会变成宏大叙事里的脸谱化符号,或社交场中的观念标靶。所以萧伯纳那句话被Cue的次数越来越高:我见过的人越多,就越喜欢狗。这两件事,一悲,一欢。悲的,懂的都懂;欢的,是上海的「万梗节」。二者看似殊途,可若将它们嵌入「当人们说×××时,人们在说什么」的句式下,那相同点很容易浮出。不是躺在各种虚名荣衔里被追忆,而是作为有血有肉有人格的个体被记住——大众会穿过被「出而筮仕」焊牢的同温层壁垒,去对其抱以理解和共情。听到年轻人的合拍装×需求,予以配合;接见同志交友软件Blued创始人,为其解困……这些细节,在粗线条描摹中很容易被漏掉,在细粒度还原中却很生动。人味可以穿透位阶的阻隔,以无远弗届的连绵势头打通庙堂之高跟江湖之远间的天堑。物理距离上的「远在天边」,可以变为心理距离上的「近在眼前」。因而,斯人的名字可以从那些文件里「活」过来,变成民间记忆里的标志性字符。坊间记忆的「实」,托起了浮在宏大叙事云端里的单面化形象的「虚」。
有作家说:「人的有情必须放在无情的沧桑之中,才能看出晶亮。」但那些有温度的细节,总会于某些节点在人们记忆中苏醒过来。从这个意义上看,上海「万梗节」跟眼下的这股追思潮,形成了潜在的互文。模仿鲁迅,模仿甄嬛,模仿那英,模仿向太,模仿李佳琦,模仿吴京……这场野生百变大咖秀,拒绝严肃、百般戏谑。它以节庆的「西体中用」为契机,将「一本正经地不正经」的后喻文化移植到了街头,在解构所有的狂欢中实现了「柔性脱嵌」。没有南瓜灯,没有糖果,没有Trick-or-treat,有的是戴着假面对假面社会的短暂性逃离。逃离即抵御,抵御抽象定义的禁锢,抵御统一程式的调教,抵御无意义。可对那些青年而言,是融合还是入侵,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开心。有了不为团聚、不为铭记的无意义开心的自在,外界才可以赋予其意义。若没有想无意义就无意义的空间,那所有意义都是无意义的。而在这类「去格式化」的大型行为艺术中,很多年轻人在本我的回廊里完成了一次巡游。现实中,我们总是拖着疲惫肉身去讨好那些「CPU制造者」。套用其概念,今天人们的生活叙事,就是在社会结构编制的数据库里不断抽取内容排列组合。当下社会正将人们格式化和原子化,组织化结构将人的兴致个性压扁为可数据化的字符串,将人变为「碳基螺丝钉」。大家都是被装进套子里的人,将人装进套子里的人同样被装进套子里。在上级、在甲方那里,我们经常是输入口令就得输出结果的「中间件」。在家人、在朋友那里,我们有时是他们将家长情结嫁接在催婚催生上的被调教对象。超长待机的延迟满足规训,在切割着人们跟简单平常的快乐之间的关联。而上海「万梗节」上的疯与讽,就成了一次暂时脱离地心引力的自我放飞。它遵从的逻辑是加缪式生活观:要不计代价追求快乐,「快乐的生活并不能更长或更短。当下快乐就是快乐,仅此而已」,而不是为了别的而快乐。恰是这样的「无意义型的有意义」,让这世界变得有趣了些。因为你嗅得到人味,而非只能听见「行走的人形机器」发出的声响。你能看到「A股」,也能看到「鲁迅」;能看到影视作品,也能看到新闻事件。所有这些原本彼此绝缘的意象,彼此跨度可以超过上百年,在这一刻进入同一片时空,组成了拼盘,构成了对当代中国人精神世界的整体扫描。在这场模仿中,他们用自己的大脑去重现这些事物,他们夺回了对客观世界的主动,他们感受到了自己。在快乐中,那些年轻人找到了自己的「身体感觉」——即便一夜过后他们还得回到格子间。社会的活力,往往就是一个个具体的人欢快自在的催生物,而不是大词揠苗助长下的产物。而所谓的有人味,就是一种擦拭——对蒙尘纳垢的精神桌面的擦拭。它的启动制式并不复杂:得拒绝一些东西,并拥抱另一些东西。该拥抱的事物清单里,理应包括向善向好,爱人自爱,不失悲悯,不放弃精神向度的追求。即便我们是布罗茨基笔下「小于一」的人,但至少我们可以尽力朝「一」靠近,让自己有趣而鲜活。
原创不易,感谢有你!点个「在看」,不怕走散
请三观一致的读友,扫码加维罗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