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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底《万物既伟大又渺小》（All Creatures Great and Small）第四季正式开机，
计划将于今秋和观众们见面。
这部剧集成为过去五年内英国电视台播放收视率最高的剧。
该剧改编自詹姆斯·阿尔弗雷德·怀特（James Alfred Wight）以笔名吉米·哈利（James Herriot）撰写的自传体小说《万物》系列（《万物既伟大又渺小》、《万物有灵且美》、《万物既聪慧又奇妙》、《万物刹那又永恒》、《万物生光辉》），记述了上世纪30至80年代怀特在英国约克郡德禄镇做兽医的经历，以及与那些农夫、牧民和可爱动物们的回忆。
图说：自传体小说《万物》系列记述了上世纪30至80年代怀特在英国约克郡德禄镇做兽医的经历，以及与那些农夫、牧民和可爱动物们的回忆。
动物需要被治愈
人的心灵亦需要被治愈
《万物》系列在全球疫情大流行的背景下因电视剧大热而翻红并不意外。按照现代出版业的标准，这个在全球已累计售出超过一亿册的系列只是记录了一些看似琐碎的、平淡无奇的乡村兽医故事——有点儿有趣，但没什么“戏剧性”。
在吉米·哈利“创造”的世界中没有公开的性行为，只有羞涩又微妙的浪漫；没有暴力——除非你认为用绳子把未出生的小牛拉出来，或者用类似于园艺剪刀的工具阉割公牛是暴力行为；没有毒品、阴谋、丑闻，甚至没有一个坏人，完全“去戏剧化”的白描写作手法宛若一股清流，笔触轻盈、温暖、舒缓、积极。
在五十年的从业生涯中，哈利医生总能从平淡的乡村生活里发现乐趣，在令人疲惫的出诊途中偶遇大自然的美好。书中年轻的哈利每天开着一辆冒黑烟的破旧老爷车“南征北战”，穿行在风光旖旎的约克郡峡谷那一座座农场之间；日复一日地医治各类患病的动物；和恶犬贴身肉搏，随时准备应对烈马的“无影脚”，帮助难产的母牛接生，还要承受粗野农场主们的刁难和嘲笑……各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惨痛”遭遇层出不穷。
他的行医经历充满着劳碌、肮脏、不悦和死亡，却从文字中读不出半点儿抱怨，种种情绪都被英式幽默和不可思议的感动、博爱与欢乐所取代，展现了动物、自然和人类之间深刻的情感联系，让读者感受到了生命的珍贵和自然的美好，在不经意间滋润读者的心田，被誉为“治愈系文学”的代表。
书中记录的后一战时代和如今的后疫情时代，都让人们无比渴望回到一个生活节奏相对温和缓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平和又纯粹的世界。自然界的动物需要被治愈，人们的心灵亦需要被治愈。
这个在全球已累计售出超过一亿册的系列只是记录了一些看似琐碎的、平淡无奇的乡村兽医故事，但却充满了治愈性。
左手为羊接生
右手提笔写作
奥地利著名动物学家，1973年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得主康拉德·洛伦兹曾经说过“为了能够确切描写动物的故事，一个人必须对所有的生命，都怀有一份发自内心的真感情。”
奥地利著名动物学家康拉德·洛伦兹曾经说过“为了能够确切描写动物的故事，一个人必须对所有的生命，都怀有一份发自内心的真感情。”
发自内心的真感情，正是这本书能够打动亿万读者的原因。给大骡子、大马、公羊、母牛看病、接生、手术这么简单粗暴的事情，却在哈利的笔下变得细腻又温情脉脉，淳朴又让人忍俊不禁，就连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都是他的“粉丝”。在白金汉宫的一次私人午餐会上，女王陛下告诉哈利他的书是“唯一让我反复大笑的书。”
哈利不仅热爱生活，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赞颂着生命的奇迹，善于从生活中的点滴小事中发掘美好，还是个说故事的高手，能够把他的热爱通过文字传递给读者。他写道：
“我愈了解自己的工作，就愈珍惜自己所享有的一切，因为我有幸能够接触到一个真正温馨的社会。只要能热爱这一切，其他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虽然是一名职业兽医，哈利对生活的洞察与体验细腻生动，是很多作家所无法企及的。英国媒体称赞他“其写作天赋足以让很多职业作家羞愧”。
在《万物有灵且美》一书中，他写为羊接生的段落特别有画面感。
“母羊弯下脖子用温热的舌头舔着小羊，喉咙里还发出满意的低呜声——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听得到那种奇怪的声音……她轮番舔着他们，并显示出对小羊那微弱的咩咩声感到无限满足的样子。当我满意地穿上外衣的时候，头一只乳羊已经能挣扎着站起来了。它摇摇晃晃地走向母羊的乳房，开始做他一生中的头一件大事。尽管寒风扫过我的脸颊，我还是禁不住楞站着欣赏这一幕动人的画面。干了这么多年的兽医，我始终无法了解生命的奇迹。”
虽然是一名职业兽医，哈利对生活的洞察与体验细腻生动，是很多作家所无法企及的。英国媒体称赞他“其写作天赋足以让很多职业作家羞愧”。
《万物》系列中短短的小故事每一篇几乎都是小说的结构，无论动物还是人，只要有名字的，每一个都鲜活生动，有着自己独特可爱之处，让人印象深刻。哈利说：“身为一名兽医，除了给动物们治病之外，你还会发现动物们一些有趣的个性。”于是你在他的笔下读到了把追车当做一门艺术的狗，策划群猫暴动的精灵古怪的老猫，生产后的母羊看到死去的孩子失落难过的模样…… 活泼的生命完全无须借助魔法，便能对我们述说至美至真的故事。
暖心温情背后透出严肃的底色
然而，吉米·哈利笔下暖心温情的故事并非没有严肃的底色。他所生活的世界是一战之后的英国，国家从战争中刚刚恢复一些元气。上世纪30、40年代，英国农业逐渐由以生产粮食为主转为发展畜牧业为主，当时还没有机械化设备，农业经营都要靠牲口。畜牧业的进步带动了兽医学的发展。
上世纪30、40年代，英国农业逐渐由以生产粮食为主转为发展畜牧业为主，当时还没有机械化设备，农业经营都要靠牲口。
当时的畜牧养殖是以家庭农场为单位的，这是圈地运动形成的模式，虽然每个农场的动物数量和规模有限，但生产效益比较高，可是许多农场主对他们的动物的态度仍然夹杂在古老的农场迷信、实用主义和现代放纵之间，兽医往往表现出更大的关怀和怜悯，加之专业的医术，他们对动物的关心和帮助比动物的主人还要多。
哈利的老板、朋友、经验丰富的兽医齐格弗里德·法农曾告诉哈利，问题不在于动物，而在于拥有它们的人。大多数时候，训练有素的兽医无非就是给了那些动物它们需要的——主人不明白或不愿意给的——东西。
那个年代，乡村保持着最原始的美，但农民的生活却并没那么美好，充满了拮据和心酸，他们靠着养殖的动物生活，一旦动物生了病没能及时得到治疗，对于他们都可能是面临破产的沉重打击，因此专业的兽医在乡村非常重要。
哈利作为一名兽医和作家所做的事情就是向我们展示了自然法则下动物们的生存状态。不需要任何虚构的夸张的戏剧，他在告诉我们真实的生活——动物们是无辜的，但它们正遭受着人类所遭受的许多同样的苦难，在这堕落的破碎的地球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兽医对动物们的爱是通过治疗来展现的，但这过程通常伴随着短暂的不适或疼痛。除了短暂的不适之外，动物们会感到平静——它们将自己安然交托在人手中，只有通过人的干预，生病的小动物才能痊愈。这有灵性的被造物和人类一样，也有着顽强的生存意志。
每年母羊产子的季节都是农人和兽医忙碌的高峰，然而新生的喜悦往往会伴随着惨遭遗弃的悲凉：农人会放弃那些残废的、不能生育的和生病的羊，任由它们瘫痪在阴暗的仓库里等待死亡。
哈利就遇到一只被放弃的母羊，它的肋骨急剧地张缩，耳鼻已经开始发凉。主人季先生已经决心放弃他的资产，既不准备挽救它的生命也不准备尽快结束它的痛苦。哈利不忍心看病羊在痛苦中挣扎，他将50毫升的麻醉药注入了母羊的腹腔，几分钟内母羊就合上了眼睛。哈利以为母羊很快就会离去，没想到那只母羊在昏睡了两天两夜之后奇迹般地站了起来。他不可思议地赶到季先生家里替母羊做检查，那只母羊一被揪住尾巴就拔腿狂奔起来。
他在记录这头母羊“死里逃生”的经历时这么写道：
“那只母羊之所以奇迹般活了过来并不是由于医疗之效，而是麻醉剂暂时停止了它的痛楚，使得生命力中抗拒疾病的自然力量发挥到了极限，这个道理我永远不会忘记：疾病之所以会带给动物（甚或人类）死亡，往往是因为其痛苦与恐惧已经先吞蚀了患者的生存意志。因此，只要你能除却它的痛苦或恐惧，奇迹时常会发生。也许这种说法是不合乎理性的，然而我的确在现实生活中发现了这样的例子。”
年过半百终提笔为了疗愈自己
几年前，吉米·哈利的女儿罗西·佩奇 (Rosie Page) 接待了一位前往瑟斯克 (Thirsk) 的美国游客，瑟斯克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约克郡小镇，她的父亲就是在那里写下《万物》系列的。
吉米·哈利的女儿和儿子讲述爸爸患抑郁症的情况
“我们当时在街上走，这位大约 60 岁左右的游客情绪激动到连说话都困难，他说：‘你介意我跟你打个招呼并握手吗？因为你父亲居然救了我的命。’他解释说他曾患上严重的抑郁症，但爸爸的书非常鼓舞人心，帮助他摆脱了抑郁症。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听到这种事情。”佩奇说道。
“他带来的快乐。对我来说，是爸爸留给我们的最大遗产。”年长佩奇4岁的哥哥吉姆说道，“他的书在过去半个世纪以来激励鼓舞了很多人。但人们不会想到爸爸年过半百才开始提笔写作是为了对抗自己的抑郁症。”
《万物》系列在过去几十年已经被翻译成36 种语言出版
在哈利40多岁时，这位屡屡妙手回春、点燃无数农场希望的大夫自己被确诊患有临床抑郁症。病情一度严重到他的家人担心他可能会有自杀倾向，于是他接受了电休克疗法。
“医生告诉我们父亲生病的原因很难确定。”吉姆说：“可能和父亲在1960年突然失去了他深爱的父亲有关，据说祖父是在悲惨的情况下突然去世的，这给父亲带来了很大的情感上的创伤。”
对于一个情感细腻、极度敏感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哈利却选择将抑郁的痛苦藏于文字的轻松幽默之中，书里“乌托邦式”的完美源于抑郁症患者的自我投射。佩奇说：“我认为他觉得将自己的感受写在纸上是一种宣泄。在纸面上，哈利的生活完全没有问题。他有一个漂亮的妻子、两个孩子、一份热爱的工作，每天都与喜欢的动物打交道，他过得很好。”
哈利的书首次出版后，他的抑郁情绪曾短暂地卷土重来，但到60年代中期，哈利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万物》系列相继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后又被BBC拍成电影和系列热门英剧。出版界公认他是少数几位能在大西洋两岸英语世界长期畅销的作家之一。
尽管哈利的成就和写作为其带来了非凡的荣誉和财富，不仅获颁大英帝国勋章并谒见女王，还成为皇家医学院会员，但他依然安之若素，回归乡野，不改其志，哪怕收入微薄、条件艰苦，仍从事兽医工作长达五十多年，因为见证生命奇迹的喜悦与挽救生灵的价值感远远胜过金钱与荣誉的分量。
哈利与他的小牛，摄于1995年。
1995年，哈利因癌症去世，享年78岁。去世后，他和妻子的骨灰被撒在一座1,000英尺高的山丘上，俯瞰着约克郡河谷。如他所写的，他暂时步出了生命的洪流，像一艘偷偷靠岸游玩的小船，让自己与那滚滚的世俗之流完全脱离了关系。
“我站在山丘之上眺望着局促于山谷之间的德禄镇。我让清风尽情地掠过耳际，聆听着美妙的风声…… 我躺在青青的草原上，懒洋洋地半合着双眼，偷偷地打量着蔚蓝的苍穹。我觉得这是恣情浪费你的感触的最好时刻。你可以细致地领会和风扫过汗毛的感觉，也可以沉醉在一切化为乌有的虚无之中。这种自我享受的方式一直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这时，我暂时步出了生命的洪流，像一艘偷偷靠岸游玩的小船，让自己与那滚滚的世俗之流完全脱离了关系。”
撰文：章元佳
编辑：周志轶
编辑助理：张雅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