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陈景文①回忆南方券底版在香港的印刷和运输
一九四九年春,我南下大军势如破竹,战局急转直下,全国解放指日可待。为适应华南地区解放战争的需要,中共中央华南分局决定在华南解放区成立南方银行,发行解放区统一本位货币——南方券。由于当时的环境和物质条件的限制,南方银行的筹备工作,多在香港秘密进行。其中,南方券底版全部在香港印成后,通过走私商人分批运进解放区,再加印行名、金额和发行年度,在解放区发行。此后,用以加印行名、金额的印刷机和印刷技工、也是从香港物色、输送进去的。我当时在香港地区,在饶彰风同志领导下,曾参与此项工作。现就我记忆所及,将情况回忆如下:
一、南方券底版的印刷和运输
南方券底版的印刷,是委托进步人士开设的“永发印务公司”承印,利用该公司先进的柯式美印设备,印成底版,伪装为商标纸,然后装箱起运。由于有一位在该公司任职的何平同志关照掌握,加上底版没有文字,与一般商标纸相似,不为人们注意。因此,底版的印刷十分顺利。
根据饶彰风同志指示,底版印成后,交由我负责运输。经朋友介绍,找到香港西湾地区一家专营走私生意的过载行(行名和负责人均已记不清了)负责承运,利用该行走私渠道,以一艘目标小、航速快、专供海上走私的快艇,疏通陆上水上警察系统的有关人员和当地黑社会中的有关人物,掌握水警轮的出航返航时间规律,选择傍晚时间,在筲箕湾码头装船后起航,以避开水警轮的巡逻,绕过鲤鱼门的国民党海关的检查,运至陆丰县的神泉镇或甲子镇登岸,交给解放区派来的武装人员接运回去。
由于当时香港地区的环境复杂,南方券底版的运输靠走私商人承运,付出高昂的运费自不在话下,要避开水上陆上警察的刁难和国民党海关的盘查,就更为复杂。每次在筲箕湾装船,我和承运商派来的人员及当地黑社会的有关人物,都在装船的现场监察。启航时,我们乘另一小艇提心吊胆地尾随出海,直至走私艇出了鲤鱼门,才松一口气,回到筲箕湾一家酒楼用晚餐。走私艇每走一水,约可运载大小七十至八十箱不等,究竟装运了多少船次,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一次是七十五箱。
南方券底版的运输工作虽然复杂,难度也大,但经过周密的安排、多次都顺利过关。不料到最后一船七十五箱,便出了问题。那次装船启航时,我们照例乘小艇尾随出海,当眼看船已出了鲤鱼门时,我们满以为运输任务胜利完成了,心中如释重负,高兴地回到筲箕湾酒楼用晚餐。正在兴高采烈举杯畅饮之际,过载行的人员急步上楼报知:船刚出了鲤鱼门,即碰上休班回航的水师轮(水警轮带班的帮办乘坐的班轮),船被截查后带走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个个目瞪口呆。我们立即分析出事原因,据过载行的人和“关照”筲箕湾装船出海的人分析,认为:当地警署和水警轮都经疏通“关照”,而带班的水师轮则没有做疏通“关照”工作。那天水师轮的休班时间按出事时间计算,比平日迟了约一小时,故事故发生实属无法防备之事。因碍于当时的复杂环境,我亦不便当场追究,只好急急回家,向领导汇报,研究对策。
我当晚找到饶彰风同志汇报研究,决定:由当时的新华通讯社香港分社社长黄作梅同志出面,直接向港英政治部交涉(注:抗日战争期间,我东江纵队抢救盟军飞行员有功,英皇颁发勋章,由黄作梅代表受勋,从此,黄作梅成为我党在香港的公开代表,有事与港英交涉,均由他出面。解放初,他赴印度参加万隆会议,乘印度“克什米尼公主”号飞机失事遇难)查实确有上述扣船事情。港英政治部答应发还被扣船物,我们即通知过载行派人领回。事情始告一段落。但这七十五箱货物如何处理是个难题。经与饶彰风同志研究决定:领回的七十五箱不能再运去解放区。理由是:(一)根据当时港英与国民党的微妙关系,此事必被通报鲤鱼门海关,出境安全毫无保障;(二)南方券底版大部分已运进解放区,缺少这七十五箱,不影响南方券的发行。但这些庞然大物安放在哪里?又是一个问题。经研究,决定由我寻找安全地方安置,待解放后再作处理。我反复考虑,认为九龙的“和隆行”仓库比较安全可靠,因该行的老板陈国泉先生,是我党在香港地区比较可靠的朋友,大革命时期他曾参加党,大革命失败后他失去组织关系,跑到香港,在一间过载行当工人,后来自己经营“和隆行”,拥有相当的资产。当我向他提出有数十箱货物拟寄存“和隆行”仓库时,他立即欣然接受,并表示可以不限时间、不收仓租。这批货物存放“和隆行”直到解放后,未付分文仓租。解放后,陈先生举家回广州定居,我们安排他为省政协委员。他多次向我追询:这批货物如何处理?我请示饶彰风同志(华南分局统战部长),决定将它运回大陆处理。后来,这批货物如何发落?谁人负责?因不是我经手,且事隔近四十年,饶彰风同志和陈国泉先生均已去世多年,如要查询,必须另找线索。
当纪念南方银行成立四十周年之际,我们缅怀陈国泉先生,他在革命斗争的艰苦岁月中,冒风险为南方银行的诞生出钱出力,他的高尚的爱国主义精神,将永远受到后人的尊敬与怀念。今天回顾这一段历史,给我们一个重要的启迪:在艰苦复杂的革命斗争中,党的革命三大法宝之一的统战工作,其地位与作用何等重要啊!
二、购买印机与输送技工
南方银行的印钞机和印刷技工,都是由香港输送的。记得程曼同志是此项工作的负责人之一,后来他在印钞厂担任厂长,这段历史可请他回忆。由我负责物色输送的技工有钟定邦(现在茂名印刷厂,已离休),炊事员兼理发师陈发(现在广州市二商局日杂公司,已离休)。还有一位原印钞厂的技工杨大卫(现在广东省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任职),也是由香港输送进去的。据当时饶彰风同志介绍,杨大卫原是英国籍的,南京解放前夕,他是英舰“紫云英”号轮机工人,该舰停泊在长江准备逃跑,杨参加了护舰斗争,因事泄露未成,他怕返抵英国受追究,当该舰逃离长江驶经香港时,即乘机逃出,通过香港海员工会找到我地下党员,然后转送解放区。当时我负责杨的输送工作,至于他的来龙去脉,谁人接头,我不清楚。
本文摘自《华南革命根据地货币金融史料选编》(广东省怀集人民印刷厂,1991年6月第一版)第四章。
来源:广东金融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