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弯弯的柏木扁
学伟/文
我下乡插队的地方是四川的资阳县丹山区义和公社。资阳这地方是丘陵地带没有很高的山,山也叫不出名字。最高的山就是我住的村子对面的巍峰山(也叫威峰山)。因为山上有座庙,这山就有了灵性有了名字。
那时的山,都是光秃秃的,不长树,树林早在“大炼钢铁"的火红年代给砍光了。那时的口号是"以粮为纲”,有了粮,肚子才不慌。山坡都开垦成土地,连山顶那一小片地也要种上庄稼。山下,平坝的地方才有田,有田才能关水,关水就能种水稻,才有米吃。那么,树就长在一块块水田和小河的边上,主要是柏树,都是笔直直的直刺蓝天,柏枝常常被人剔下当柴烧或在冬天用来熏腊肉,所以笔直直的柏树只在树顶上还保留着一团深绿色。
“千年柏树,万年杉",在我们那里杉树是很少见的。这句话是说,柏树坚硬又具韧性,最具做扁担,犁具等等。而杉树耐水性好,适合做糞桶,水桶,水瓢等,泡在水里不会烂掉。其实农民最常用的工具就是锄头,扁担,桶这三样,就像工人用的榔头,板手,起子一样。这其中扁担就是农民最不可少的一样工具了。
在我们村谁的扁担最好?当然要数财经队长谢庭财哟。他的那条柏木扁担中间宽,两头窄,两头翘起如弯弓。在两边的端头上又卯上两颗铜钮钮,防止挑担滑出。扁担很有些年头了,起了包浆。整个扁担光滑,油润,暗红光泽。如果一个壮汉拿着这扁担,再作一个造型动作就犹如拿着一把弯弓可射月了。可是,谢廷财不是壮汉,是个干瘦精明的人,是一个好的庄稼把式。他干瘦的脸上最爱笑,一笑,显出一脸的皱纹和缼了门牙的空洞。他的扁担是他的骄傲,挑起担子闪悠悠哟,扁担发出"吱吱呀呀"响声合着脚步的韵律,那真是享受,挑担也不会累了。在农村当农民那是挑上扁担就是终身不得歇呀。
到了冬季,四川的农民也歇不下来,要担苕沟土,将沟中的土挑到苕土的上坡,夏天雨水将土冲刷进沟里。第二年又挑上去,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还有一件重大的事,就是“农业学大寨"修梯田。这是典型的形式主义。资阳的土里没有坚硬的青石,只有龙骨石,用炸药炸开,用这种龙骨石垒成石梯形。山西雨少而干旱,可四川雨水多,一年下来龙骨石就风化了,梯土大告失败,劳民伤财的。
劳民伤财也要修,这是上级指示,做不做那可是路线问题。修梯土,在冬天是一大任务,全村老少都在一块土里修。中间,老队长喊:“休息啰!”女的便坐在一旁纳鞋底,绣鞋垫。男人就吸旱烟。
有时也来点游戏“扭扁担”,四川人发音为“jiu(久)扁担”。谢庭财拿着他的宝贝扁担喊:“谁来扭扁担”,于是几个莽娃子上去与他扭。扁担竖着,两人各捏住扁担的一端,一人向左扭,一人向右扭,类似掰手碗。几个莽娃子很快就败下阵来。谢庭财显得很得意地说:“谁还来!”大有天下无敌的架势。我说:“我来会会你这高手。”众人一阵哄笑,你这文弱的知青娃还斗得过谢队长。我说:“试了才知道。”于是,我和谢庭财扭起了这根扁担。开始,他发第一波力,我顶住了,于是他怒目圆睁,呲牙露齿,再发狠力。我依然顶住,并将反攻。这时只听“咔嚓”一声,他那宝贝扁担扭成两截。不输不赢,扁担扭断。谢队长脸色沮丧,叹口气说:“唉!我的扁担。”
又过了一会儿,谢家院子的另一中年汉子,谢庭月站出来说:“知青娃儿,我们俩也比一比扁担。”这谢庭月可能要为谢家院子挽回点面子。那这个谢庭月,何许人也?谢庭月从人材上讲,那真是一米七八的老帅哥,浓眉大眼,鼻梁轮廓清晰,髙挑,在眉宇间有一颗黑痣,牙齿整齐,稍向外露,讲话头头是道。他对农村的十八般把式样样精通。曾经是大队书记,六四年“四清”运动因男女关系问题,职位不保,但在生产队仍是一品人物。
我问谢庭月:“怎么玩?”他递过一根扁担说:“我用牙齿咬住,你不管用什么办法能推动我半步,我就输了。”我想,你的牙齿没有这么神,我还没见过这种玩法。
谢庭月神定气若地用牙咬住扁担的一端,我用手捏着扁担的另一端用力的使劲拉,拉不动,我用手捏着扁担放在肚皮上往前顶,谢庭月纹絲不动。我又背过身来使劲地将扁担往前拉,谢庭月还是稳如泰山,不动。最后,我败下阵,想不到生产队还有这等高手。
谢庭财失去了宝贝扁担难过了几天,可能他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扁担了,心里会有好多的不舍。
五十多年过去了,谢庭财和谢庭月这两个生产队的农民也早就过世了。然而,我的脑海中始终还记得起他们的音容相貌。扭扁担的一幕还铭记在心。我很怀念他们。
作者简介:谭学伟,西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1974年在空11军美术创作训练班学习。曾任《重庆理工大学报》美术编辑。作品多次在国内漫画大赛中获奖。从重庆理工大学退休。曾当过知青,工人,军人。业余爱好:读书,写作,绘画,书法,音乐,古玩及手工工艺。
来源:@青海老兵(布衣学伟)的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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