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回顾|陈宏图:照护者的角色冲突与伦理出路

学术   2024-08-21 14:00   江苏  

编 者 按


近日,江苏道德发展智库和老龄文明智库成功联合举办“伦理与老龄文明”专题交流活动。本次活动聚焦于伦理观念在构建老龄文明及促进人类文明整体进步中的核心作用,汇聚了超过10位国内外顶尖的智库专家与学者,通过多元视角深度剖析老龄文明的内涵与外延。

哈佛大学全球适老社会科技研究中心陈宏图教授进行了“照护者的角色冲突与伦理出路”的精彩发言,列举了照护者中角色冲突比较少的两类人群,提出照护作为一种基本的人类的行为,不仅是对个体生命的关怀和挽救,更是一种社会性的支持和人类互助竞争的体现。



照护者经常会遇到的一件事情叫做角色冲突。角色冲突会让照护者有很大的负担。这些负担在社会的层面,在家庭的层面,在个人的层面都会出现。在个人的层面里边,常年的照护过程中会给照护者的身心健康带来一些损害,这也在现在社会里越来越普遍。
那么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曾访问东南亚一个国家,他们介绍在养老这个方面会做一些工作:第一种工作就是提供财政支持,让资金发放到有困难的家庭里去。这种事情相对来说比较好做。第二种就是可以在村庄里面安排一个地方,让护工去帮忙照顾半天或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三种就是争取找到可以长期进行照护的人,比如说长期到人家里去的义工,跟对方建立关系为其提供照护支持,这个地方很多城市都在做。更难的方法就是提供关于教育培训的项目。这种方法之所以困难是因为有经验的人不多,像我们这些谈理论的人并不一定能够很好地完成这种培训。
以上是一般情况下对于护工产生这些冲突和负担的解决方法。而今天,这样的冲突出现在一个照护工作者身上时,他若同时拥有自己的职业,就会陷入一种困境:到底是应该照顾自己的工作,还是做照护工作,这二者之间会有冲突。那么同样的,到底应该照顾自己的家庭,因为我有配偶和孩子,还是去照护我的父亲,这个之间同样也是一种冲突。我来照护这个病人,是应该让这个病人更加独立地去完成一些事情,还是我应该尽可能有效地帮他去完成的事情,这个之间也有冲突,这都是人在不同角色中的冲突。这个冲突都有它所谓在道德伦理上的一些含义在里边,我们到底是承担照护的责任,还是优先工作的职责之间的冲突。
有很多照护者总是不管做了多少工作,都会感觉到一种内疚,觉得自己没有做好,觉得自己跟父母的期待有一些距离。这种内疚是非常折磨人的事情,刚才提到的就是,即使你做的多了,那个受照护的人也并不一定最满意。而最有经验的照护者往往知道怎么去把握这个分寸,来避免出现这种痛苦。
有个例子是我在泰国访问那里的家庭时,凯博文老师的学生蔻玛卡正在访问一个护士,她自己是个护士,因此她知道怎么去帮助她妈妈去建立最好的条件,她也知道护士的工作怎么做,家里面的兄弟姐妹之间做好轮班,安排好了,她就能够去做她的工作。好像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她跟我们讲的时候,她就说自己内心充满了冲突。因为她觉得她安排完成了所有东西,但是她没有办法跟她的妈妈待在一起足够长的时间。因为她是护士长,需要扛起很多责任,那么这种情况下很难成为一个完人。
下面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些我的观察。这个观察就是我们在见过的很多人里面挑选了一些没有冲突的,或者有很少冲突的人,我们对他很感兴趣。他做了很多工作,但内心没有感到冲突。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想给大家分享四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的主人公照护自己的妈妈,他的邻居也有人病了,因此他同时照护两个人。后来他的妈妈去世之后,他继续照顾邻居的那位老太太。那时候我们就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我很会照护人,因为我把我妈妈照护得很好,我也很喜欢照护这件事情,所以我顺便去做了这个事情,他很喜欢这个角色。后来我们又了解到,他生活的那个社区正好是穆斯林社区,社区风格就是大家像兄弟姐妹一样生活在这里,照护另外一个人是不能说仁至义尽,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二个例子是菲律宾护工的故事。事实上在菲律宾有这种照顾的传统,他们非常会照护人,那个护工当时在照护这个家庭的老年女性。这个家庭经常对护工“炒鱿鱼”,已经辞掉了他前面的照护者,在四五个人员轮换之后把这名护工留下来。我就很好奇说你不被辞退是为什么?我先问这个老太太,老太太说这名护工知道什么时候来帮助,什么时候让她自己做。之后我问护工在哪里学的这个能力?怎么会这么厉害?他跟我说了两件事情,他说他家里人比如姐姐之类都是照护者,他跟着家里人学了两三个星期之后就开始工作。他还说菲律宾人对别人的需求非常敏感,他们天然就会干这个工作。
第三个故事关于波斯顿华人组织 “healthcare”,就是家庭照护的一个机构。他们把人进行培训,然后送到需要的家庭里。我们选择了家庭护理者做得最好和有口碑的人进行采访,问他之所以做这么好,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工作?他说他真不喜欢这份工作,但因为没别的工作可以做,他又不会英文,只好加入这个团队去照护当地的中国人。但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做这么好的?他说他这个人到一个地方后关注的就是问题。总在想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然后想出个新的办法来解决掉。他是一个发明者、是一个问题解决者。所以我说,那你就一天都要去解决这个问题。他对我说他很喜欢解决问题。这样我就知道了有这么一种人,他也是冲突比较少。
最后一个故事的主人公是我们在泰国碰到的,他照护在地上躺着不能动的父亲,那个父亲的脾气非常大,经常发火,但儿子都没找护工。我问那位儿子是怎么做的,他说他是一个发明家,整天就在想他父亲发火的原因是因为他想喝水但他说不出来。如果说把水放在他面前,那他就方便了。但是放在他面前之后,他父亲经常拿不起来那瓶水,他就把水吊在半空中弄成半瓶水。他父亲说他要上厕所,大家把他从地板上抱起来很累,所以护工一看就不愿意去抱了,就回避这个问题。他就想出个办法,找一个席子,可以把父亲从地板上从这一头拖到那一头。他创造发明了这些以后,就把他照护的工作减轻,受照护的人也觉得负担少了。
在我的各种各样的案例里面,我发现所谓内心冲突比较少的人大概有这么两类人。第一类是他们很善于做照护工作。他们的社区环境和家庭文化环境都支持你去做照护工作,而不是说一定要在事业上有很大的成就。它拥有那样一种让你去照护的文化。就是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文化和人,可以做到内心冲突很少。
还有一类人既不是时刻去关心那个病人,也不是时刻去关心他自己,他关心中间的问题,然后总在想怎么把这个问题更好解决。他是问题解决者,他是个工程师。这样的一种人,如果他正好有这个能力,有创新能力。他们也是相对内心冲突很少。
所以我就说作为如果我们要创造一个文明的、伦理的社会的话,恐怕我们是需要考虑到照护者。每个照护者都需要喜欢或认可自己的工作,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去达成。有一些人他需要有同情心、同理心的文化去支持他。那么同时也需要一些经验,让他的确能够胜任这个工作,这是一类的。还有一类人他可能不需要同理心、同情心的文化支持。他需要一种以解决问题为荣的文化环境的支持,他也需要一些经验和技术。在护工养老领域里面,的确有人在制作这些课程。这些课程帮助大家怎么有同理心,这个叫做“compassion”(同情心),一种以同情心为基础的照护工的培训课程,也有些是以解决问题为核心的这么一些护工培训课程。
在斯坦福有一个研究护理很多年的老教授跟我们讲,他一直想要推进这个护理培训课程,总是推进不下去,原因是什么呢?他发现大量的护工受教育水平很低,而这种课程必须要有一定教育水平、逻辑思维比较好的人在里面比较容易推进。那么在护理领域里面就不容易推进下去。现在的状况是,课程已经有了,具体工作的时候还是有点问题。我们在认识上可以达到一个结论,但是具体实施起来仍面临着挑战。  

道德发展智库
这是以东南大学伦理学团队为核心的开放性、国际化智库平台。它“以发展看待道德”,以“顶天立地”为学术追求,致力打造中国道德发展的智慧平台,使之成为现代中国道德发展的学术创新源、专业化与权威性的道德国情信息基地、经济社会发展的道德评估中心。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