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年三十跳上了北去的火车。
今年要不要回东北过年,一直很犹豫。脑子里有很多计划,又什么计划都没有。所以我总是等到最后一秒才决定。有人说你怎么可以那么松弛,我想那是因为命运比我更了解什么是对的选择吧。
早上九点的火车,我打算6:30起床。早上一睁眼5:30,就想再睡会儿。睡得正朦胧,听见萌萌叫我,它不停地叫,我看了下表,6:38。我的天,萌萌不叫我就睡过了。难道它知道我的心意么?
我急忙起床,把前一天剩的萝卜馅包子蒸上,穿戴收拾。三只小猫明明打开了窗子,谁也没有跑出去,好像知道我要出门,静静地看着我,有一种不舍得的安静。我跟小猫告了别,出发去朝阳站。
上了火车,发现我的座位02D在第一排,位置很宽敞,想把小桌板打开,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不开。邻座的女孩儿伸过手帮我打开,我想,这是个很好的人。一切都很好,突然听到后面有一个大叔不停地咳嗽,斜后方有一个小伙子使劲地打喷嚏,他竟然还不戴口罩。我很后悔出门没戴口罩,看了看来往的旅客和乘务人员,多数戴着口罩。我看了看邻座的女孩儿,拍了拍她,你有多余的口罩么?她略想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个新的口罩递给我。我道了谢谢,没再说话,像多年的朋友一样默契。
上车很累,就睡着了,醒来是一小时之后,就发愁后面的几个小时怎么打发。我太不喜欢高铁了。绿皮火车上人们还可以打牌聊天儿,嗑瓜子儿,吃东西,高铁上除了昏昏欲睡什么都做不了。快下车的时候,我突然想,要是刚刚跟邻座的女孩聊会天,没准就能加上微信做个朋友,也许他也在北京工作呢,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会是个很好的朋友。但是因为我心事重重,就没有搭话的精力,与一个可能的很好的朋友擦肩而过。我有些怅然地想。
下了火车,因为不好打车,就选择了地铁。哈尔滨的地铁里很舒服,没有北京和上海地铁噪音又大,又缺氧的感觉。下了地铁,要步行10来分钟。哈尔滨冬天清冷的空气从记忆里钻进了我的鼻腔,东北人的血脉瞬间被唤醒。
吃过晚饭,到中央大街看看热闹。到处是拍照的南方小土豆,跟视频上的装扮一摸一样,有点忍俊不止。其实哈尔滨人是不这样打扮的。我刚上班的时候,穿到脚踝的羊绒大衣,真皮的手套,烫大波浪,长统靴,冬天别有一种情怀。要说冷不冷呢?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感觉冷的时候,我就小跑,有人问我走那么快干嘛,我说,冷。
走在中央大街,冷风刺着脸,熟悉的又疼又爽的感觉,明明有口罩,但是不想戴,活在东北,就需要有与寒风做朋友的爽厉。在马迭尔吃冰棍的时候,看着屋顶的灯,恍惚唤起儿时的记忆。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连装修的风格都写着,这里是哈尔滨。
忘记说了,出门的时候,飘起了雪花,像是故乡在拥抱我,我多情的故乡啊,我的内心涌起无尽的温柔。雪花轻盈闪耀,像给世界扑上了妆粉,要打扮一个待嫁的姑娘。防洪纪念塔的射灯像缤纷的舞台,漫天的雪花浪漫地飞舞,拥抱,亲吻,它们是多么自由啊。
兆麟公园的冰灯,我还是小学三年级第一次去看过,当时还写了一扇描写生动的作文。后来就没有认真地去看。哈尔滨的冬天到处是冰,没有特意去看的想法。今天可以说我人生第二次看冰灯。虽然没有看到美轮美奂的作品,但是见到的冰灯作品,是很有生命的张力的。冰城人的浪漫,就像漫天的飞雪,豪放又轻盈,壮士可烈酒,红袖可萦怀。
回家的路上,又看到很多人在烧纸,就想着这么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烧纸,我也想烧一些。到了家门口,让别人先上楼,我一个人在附近勘查了一下。有一家灯火通明的便民超市,就走进去问了一下。店主告诉我旁边的杂货摊有卖。摊子的灯亮着,但是没有人。我不甘心,喊了几声,旁边的大门里有人招呼,买纸进屋。我进去一看,好大一摞纸,才15。跟北京比起来,这等于是批发。
打火机有么?我问,他说,我给你找。他带着我出了门,那里是一个十字路口。他跟一个正在烧纸的大哥说,打火机用完了么?用完了用完了,大哥回答。我走过去,从大哥手里拿过打火机,开始解绳子。容易解不开,大哥说,用火烧。我看也没别的办法,就用打火机烧断了绳子。卖纸给我的店主拿着一个长扫把走过来,说我给你扫一块地,就把雪扫了一块,露出沥青地面。旁边的大哥递给我一根棍子,我就开始烧。爸爸妈妈收钱吧,爷爷奶奶收钱吧……旁边的大哥看了我一眼,默默没有做声。这时走过来另一个男人,他说,你多放点纸,放少了着不起来。我主打就是听劝,瞬间烧成一个熊熊的火堆。东北人烧纸都要点气氛。这么短短的几分钟,我竟然像遇到了亲人。用完了火机和木棍,我把它们还给店主,到了再见,回家睡觉。
夜里有点失眠,很多年的感受一起冲击着我。我无法解释这些年离开故乡的经历,但是故乡一直都在我们的梦里,拥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