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记事

生活   2022-05-31 11:18   甘肃  

自从419号发过一篇公号之后,一直到现在,没有发过只言片语。原因是:忙。

忙就算了,关键忙的不明不白,毫无意义,这是一种底层的生活状态——生命空转,还转的飞快。一位朋友说到应对当下的无力感时说:“轮子不停,老鼠就停不下来”,诚然。我们都是一群被迫奔跑的老鼠,谁敢停下来,谁就会被那只“轮子”打得粉碎。

季节的变换照例也是快。感觉春天过去还没有多久,每天上班路上的早市上就堆满了一车一车的黄瓜、西瓜、西红柿、带蔓的新洋芋……没看到它们长呢,就已经这么大了,好比生了个孩子,三五天的样子就长到了十七八岁,你惊愕地注视这一切,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在那里摆着。或许是我们过得安逸,没有经历播种和等待,或许是我们吃得太饱,日子就容易过去。或许,年龄足以影响一个人对时间的感知,年龄越小,对时光流逝的感知就越慢,年龄越大,越感到时光的匆匆。

这段时间,去过两次山野。

第一次是谷雨后一日,天气很好,小鱼和老张听说远方的山里有紫荆花,想挖回来几做盆景。我们驱车入山,满山的翠绿正像水一样渐渐漫上地面,梧桐树在人家的房前屋后开着淡紫色的花,我想起了女儿的生日,六年前她出生的那一天,我出医院去买东西,走出医院大门时随意回头望了一下,院内两高大的梧桐树正在开花,那天也是天蓝云白的好天气,紫色的桐花正映了女儿的出生,让人心里更添明媚。今年的天气冷一点,女儿的生日已过了一周,我才看见桐花开。

我入山是毫无目的的,走一趟,在一样的时间里换一种经历的方式,看不一样的山水,见不一样的人,仅此而已。所以当他们上山爬洼地找宝贝的时候,我走向高处,看到远远近近的山坳里,开着一疙瘩一疙瘩粉白色的杜梨花,暮春三月,寂寞的杜梨,就像留在家乡的初恋。近处山脚下的川地里,塑料地膜一缕一缕覆盖着大地,孕育着发芽的种子,就像安在大地上的百叶窗。下山后,我去了一处飘着红旗的二层楼前看看,那是一幢村部大楼,没有围墙的院子里寂静无声,贴在墙面上的喷绘被风吹雨打,领导人的照片依稀可辨。我趴在玻璃上往里望望,房子里散乱地扔着些计划生育的宣传板。这栋楼用统一安装的防盗门,宣示着它的威严。走进一楼的走廊,一扇门开着,房子里有一个类似银行的柜台,柜台不高,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侧着身子,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玩手机,他面前的电脑屏幕黑着,青年和这房子里的桌椅板凳一样,仿佛落了一层灰。

我们停车的路旁有人种了小葱和芫荽,大门上挂着铁锁,主人好久都不在家了,香菜长出了高高的杆子,已在开花,翠绿的小葱胖胖地可爱,我坐在墙根下,随手拔来吃,甜丝丝的,不辣,再配上一把香菜叶子,爽口极了。这里的地气凉,没有污染,蔬菜长得好,有着阳光雨露的味道,不用加佐料,随便吃来,就能让人眉开眼笑。

两个男人带着几个女人在给路旁新植的樱花树刷白灰,女人们提着桶,拿着刷子,男人两手空空,说话声音很大,显然是领导。能挣钱的男人都走了,乡村振兴的重担就落在了这些人的身上。集体劳动也是个不错的生活选择吧,要不,这些留下来的男人和女人该怎样度过这静悄悄的光阴——这里是蒙家庄,灵台县城往西40公里。

第二次出去,是大个子说有个地方,野丁香开了一山,要不要去看。

小鱼和老张又说,能不能挖个老根回来做盆景。

我还只是想随意走走看看,仅此而已。

我们驱车东行,再向南钻进一条深沟,路旁有一条小河,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水清见底,青荇招摇,一块块的麦田里,麦苗已经抽穗,一只狗卧在路中央,按喇叭它充耳不闻,没办法,下车捡了块石头扔了它一下,它才慢吞吞地起身走了,走得极不情愿,舔着嘴唇,白了我们几眼,它没叫一声,一副懒洋洋地看淡世事的模样,几乎要对比出我的轻浮来,好让我无地自容。

我们把车泊在一家门前的麦场里,只往屋后的山路上走了几步,一丛野丁香已经在那里灿烂地开着了,阳光穿过高大的小叶杨树,金光点点,杨树旁是一条溪流涓涓的水沟,一颗有一二百年粗的核桃树已经死了,树皮都已脱落,高处的枝丫也已断落无觅,五条粗壮的树干兀立着,让人不由得会想到时间的无情和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百年之后,都有着和树一样的命运。

沿着山路往上走,羊粪豆撒了一路,青草、泥土、鸟叫,还有头顶山崖上倾泻而下的一山的野丁香。遇到一个赶羊的女人,大个子问:“这是丁香花吗?”,女人说:“你说是个嗦?”“是丁香花吗?”大个子又问。女人说:“不知道啥花,开了就是蓝格莹莹的么个,夬满山都是的,有啥看头哩!

不把花当花,只当做四季里最惯常的物事,哪像我们这样,格局小,见识浅薄,一惊一乍的样子——这就是山野人家。

登上山顶,再从山顶处往下看,野丁香就像一片薰衣草在风里轻轻摇摆,远远近近的山坡上,一片片,一簇簇。布谷鸟在远处鸣叫着,这是小满节气了。我想起王维的诗:“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草木的一生,哪有什么意义,意义都是人给的,它们不过是尽情地表达自己而已。

下山的时候,一群羊以为我们来赶它们回家,就跟在我身后轰隆隆地往下跑,我怕它把我顶下山坡,就站在路旁给它们让路,它们却又怯生生地往后退,靠着崖根不走了,这些羊有白的,有花的,有的耷拉着一对大耳朵,有的竖着一双短耳朵,眼睛里满是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神情。

“让羊先走!”老张说。

我背过身去,不再看它们,它们就加快脚步从我身边飞快地跑了下去。

跟在羊群后面,看见山下的人家,路旁的酸枣,四野的丁香,却看不见一个村里人,我就想唱歌,干脆就扯了一嗓子——

“对坝坝的(那个)圪梁梁上站着一个谁”

“那就是我那要命的二妹妹”

“二妹妹我在圪梁梁上哥哥你在(那个)沟”

“看见了(那个)妹子哥哥你就摆一摆手……”

小鱼在前面大声说:“妹妹早跑了,只剩老汉了”,引得老张和大个子一阵大笑。

下得山来,到了车跟前,我说我又想吃个葱,小鱼说吃就吃,那边不是有吗,去拔两根,我看四下无人,就去拔了两根来吃,又柴又辣,味道很冲,只能让小鱼拿回家炒菜。

回程的路上,我说啥时候咱们能约一场,就在这个地方,生一堆篝火,把肉烤上,把音响开到最大,开怀豪饮,直到月明星稀,夜深人静,钻进帐篷,睡到露湿衣裳……

他们说那还不简单,周末就行。

而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梦。

车上拉了几株野丁香,老张说,回去要在花盆里栽一棵,在教学楼前栽一棵。

——这里是梁家庄,在灵台县城东南40公里。

 

 

 

2022.5.31


周玉峰的心灵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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