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散文|我的母亲————之苦难与信仰篇（有声）

秋风萧萧月湮光，哀子跪祭泣断肠；
　　切切呼唤无应答，萱堂不见我阿娘。
　　甲辰年仲秋，是我们家族所有人最为悲痛的时节。敬爱的母亲，在与“慢肺阻”抗争了八年之久，最终心力憔悴，油尽灯枯，溘然长逝。母亲带着万般不舍和深情眷恋，在一众亲人们的陪伴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生命永远定格在2024年9月11日21时20分。回忆起老人家生前的音容笑貌，如同切换的荧屏画面，在脑海里一幕幕地反复出现，蓦然间，我潸然泪下，泣不成声。祈愿在另外的那个世界里，母亲清闲自在，开心快乐，不再有病痛的困扰和苦难的煎熬。敬爱的母亲，遗爱千秋，恩泽万代，您长眠于星河之畔，我长念于心田之间！
　　——引言
　　1.童年时代，不堪回首的艰苦岁月。
　　母亲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祖籍太白鹦鸽。迫于生计，1951年跟着外爷和外婆，拖家带口，肩挑手提，翻山越岭，举家迁移到了眉地营头。母亲常常给我说起她童年的故事，那时还生活在太白鹦鸽的山上，解放军与盘踞的土匪经常开火打仗，在家里黑明昼夜能听到枪炮轰鸣的声音，子弹好像就在头顶上“嗖嗖”地乱飞，把人们吓得都往大山深处跑。
　　半山腰处有一个天然的石头洞穴，人们爬上去，簇拥式地藏在里面躲避战乱，有时候竟然一两天都不能出来，更别说最基本的吃喝拉撒了。母亲那时候就四五岁的样子，在饥饿地促使下，不停地大声哭闹，这无异于是暴露目标的危险之举，惹来了旁人的厉声呵斥，一致要求把她扔到山崖下面去。后来她的大姐（也就是我的大姨母），发现洞外不远处有几束黄菊花，为了哄她不哭，就冒着被土匪发现的危险，匍匐在地，悄悄地爬出去折了回来。母亲把那几朵黄菊花当零食吃了，后来果然不哭不闹了。涩涩苦苦的黄菊花味道，刻骨铭心，我发现母亲每次说起这件事，浑浊的眼睛里，顿时噙满了泪水。
　　母亲说，从太白搬来眉县之前，经常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一天刚过午饭时辰，一个土匪队突然间就闯进了屋里。当时外爷和外婆都没在家，只有幼小的母亲和她的二哥（我的二舅），吓得蜷缩在墙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土匪们凶神恶煞，骂骂咧咧，端着枪这儿戳戳，那儿翻翻，掀翻并打碎了装面的瓦瓮，把挂在磨坊后檐的竹编叵篮挑了下来，从里面查获出外婆藏在里面的两只老母鸡。这伙强盗搜到了能吃的东西，顿时眉开眼笑，就开始烧水烹煮。母亲说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伙和咱们完全不一样的人，鸡连毛都不拔浑全放在锅里煮，吃的时候才从嘴里一点一点地往外吐毛，样子就和现在的人吃瓜子吐瓜子皮。
　　母亲说战事把人吓怕了，49年的夏天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有部队马上就要开过来，左邻右舍的人知道后都早早地逃走了。外爷也领着外婆和走得快的几个子女，去深山里躲避了，唯独留下了跑不动的母亲在家“看门”。那时候的母亲懵懵懂懂，不知道惧怕，后来果然来了一队人马。母亲说这个部队与先前的大不相同，他们从不翻箱倒柜，而是先打扫院子，盘锅磊灶，挑水劈柴，说话都非常和气。他们做好饭了，竟然还给她端来吃，有一个当兵的过来和蔼地说：“小姑娘，你们家里的人都去哪儿了？我们是解放军的队伍，是专门来打坏人的。”
　　母亲凭借弱小的生命智慧，感知到来自于陌生人的友善和关爱。吃过饭，就和解放军战士一道沿途去叫不知内情的人们赶快回家，母亲说当时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绿色，根本不知道人藏在哪儿，于是解放军战士则用一个搪瓷脸盆敲响，母亲则用稚嫩的声音高喊：“都快回来吧，有白米米饭吃了！”到后来，解放军战士把手圈成个喇叭状，对着山里的密林喊道：“老乡们，你们赶快回家吧，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母亲生于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童年时代的生活艰难困苦，命运颠沛流离。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血与火、生与死的双重洗礼，听之，闻之，想之，忆之，我等泪水涟涟，情不自已！
　　2.信仰笃定，屡创疾病康复的生命奇迹。
　　母亲是虔诚的天主教徒，生前加入到了“方济格”善会，系周至教区新寨堂区第三会士。仁慈悲悯，恪守诫命，不但是最基本的信仰根基，也是母亲与生俱来的品质。母亲常常给我说，人在做，天在看，做人一定要有善良的心思，做事一定要往长远着想，结果总会得到你想要的福报。如是说，如是做，母亲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做着榜样，引领者我们在生命的道路上喁喁前行！
　　四十多年前我上初中，周末回到家里时，发现母亲躺在炕上。母亲病得很严重，肝区部位出现了一个硬邦邦的病灶体，隔着肚皮都能摸见。那时候的母亲日常很是繁忙，不但要顾及家里几头肥猪和两头牛的饲草供给，而且，还要逢集天赶去集镇上摆摊卖面皮。母亲是不是劳累病了？想到那些没娘同学的可怜相，一瞬间，我泪如泉涌。倒了一碗开水端过去，母亲轻轻地抚摸着我的手，也难过地说：“我娃不哭，多念玫瑰经，你在心里也要默默地祈祷，妈的病总会慢慢的好起来。”以后常常能看到母亲，提着念珠祈祷的身影，为了儿女的未来，母亲与疾病奋力抗争的情境，俨然定格成我生命中刻骨铭心的宝帧。
　　14年暮春时节，母亲昏晕跌倒，及时送医院就诊做了全面身体检查，发现母亲有好几种病集于一身——，高血压，脑梗，心率紊乱，冠心病，慢性支气管炎，帕金森，老年性营养不良综合征。我就母亲出现的病理特征，向朋友圈内的高医生、任医生、车医生、袁医生相继寻医问药，他们说老人得病属于正常生命现象，必要的药肯定得服用，但要明确“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带病生存才是最为正确的就医选择。于是从16年开始每个周末，任凭刮风下雨我都要雷打不动地回老家看望老娘，送药物营养品，聆听说话声音，观察精神气色，这种习惯成了八年来我生活内容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渐渐的，发现母亲的体质越来越弱，同时耳闻目睹村里老人相继离世，此刻我对“生命只是一个过程”才有了透彻心扉的理解。此时的母亲生活态度，很是乐观，总说自己身体“惫不咋”，还开玩笑地说来苦世上的补赎还没揍完呢，天不收我，还得好好地念经祈祷。
　　近十年来母亲住院频繁，经过医生的精心救治，总能化险为夷，康复出院。期间2022年3月陪伴母亲去宝鸡高新医院，做肠梗阻切除手术的就医经历，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开始时母亲在中医医院住了三天，病情没有得到有效控制，腹痛难忍，就赶紧做了CT影像，结果显示腹部病灶部位出现“漩涡征”。病情加重，医生会诊，急须转院，医院迅速联系了宝鸡高新医院急诊科，并派了救护车和专职护士和我们一道去宝鸡。此时的母亲清醒而平静，躺在急救的担架病床上，强忍受着巨大的腹部疼痛，偶尔发出旁人不易觉察的呻吟声。我离母亲最近，听到老人嘴里念念有词，原来是玫瑰经里的痛苦五端。
　　终于到了宝鸡高新医院，医护人员一众就在门口等着，交接病人，手续签字，随后安排了病房。一点钟刚过主治医生进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让去医办室，鉴于母亲年事已高，身体瘦弱，一匝厚的手术风险预示书摆放在我的面前。医生逐条逐句解释完毕，最终我们达成共识，保守治疗已无可能，即便承担再大的生命风险，必须立即手术切除病灶。三点半接到通知要准备手术了，顺着护士指引的路线入口，我推着母亲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地上的方向提示，走了足足有十分钟路程才到了手术室门外。隔离手术室的厚重的闸门徐徐打开，出来了两位医务人员，问了病人姓名和床号，就把母亲接进去了，让我在外面耐心等候。借着开门时透出来的光亮，我看清楚身后有几行排椅上坐满了人，一问才知道，他们也是等候手术病人的陪护家属。母亲的手术非常成功，4点钟开始，到6.05分就结束了，又做了15分钟的观察期。回到病房时母亲全身插满了管子，意识却非常清醒，给我说“我感觉到医生给我做手术，能听到刀子划肉皮的声音，却一点觉不到疼。我心里一直默默地祈祷，看到有三个护守天神在头顶上飘来飘去地看着我。把做手术的医生吓了一跳，还问我自言自语地说啥呢，其实，我在念感谢求助诵呢！”母亲对信仰忠贞不渝，在人力难以企及的危难时刻，总把自己最虔诚的心理祈愿和命运走势，毫不保留地托付给所膜拜信仰的主宰神灵。
　　出院后康养期间，母亲精神愉悦，情绪稳定，近乎一尺长的伤口不到一个月就恢复得平整如初。我亲眼目睹，多少年来母亲遭遇的病痛几乎都是致命的，但最终总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母亲身体看似羸弱不堪，其实蕴藏的生命力及其强大。平凡的生命，苦难的生活，铸就了非凡的信德丰碑，生命奇迹所绽放的花朵馨香，春永常在，千古流芳。

【编者按】作者老师深情款款地讲述了，母亲平凡而并不平庸的生命历程，那份对母亲眷恋与不舍的孝爱令读者肃然起敬。文章饱含激情，用心良苦，先写了对年逾古稀的母亲因病去世的悲伤与痛苦，无奈与缅怀，字里行间真情流露，让人潸然泪下。第一部分讲述了母亲苦难深重的童年岁月，经历了战争的纷乱与恐惧，造就了母亲坚韧不拔、豁达睿智的生命品质。第二部分主要写了母亲对信仰的忠贞不渝，危难之际，总把自己托付于敬仰的主宰神灵，看似宿命唯心，实则是精神丰裕、思想充盈的具体呈现。仁慈与悲悯同行，善良与豁达并肩，心有大爱，福报自来。古云：女人是家庭的风水，母亲的言行举止给儿女们树立了榜样，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生命福报，一次又一次战胜病魔，危难时刻化险为夷，最终总能平安归来。相信善良有爱心的人，一生都是愉悦快乐的。虽然，高龄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但那种坚强、隐忍、智慧的懿德熠熠生辉，千古流芳，值得后世永远缅怀与继承。文章结构紧凑，细腻生动，感情饱满，思路清晰，正能量满满，一篇亲情暖暖的好文章，力推欣赏！【编辑：雪落黄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