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威尼斯双年展和卡塞尔文献展一样，宣言展也是欧洲最具影响力和实验性的文化活动之一，不同之处在于宣言展的游牧性质、跨学科计划和对在地民众积极参与以及创造长期遗产的特别关注。
无论从地理、历史、政治还是文化的视角，欧洲的定义都在不断变化。游牧也意味着宣言展始终要适应新的环境、改变组织方法，宣言展的价值观也意味着它要深刻地嵌入举办城市的现实中。宣言展通过调查欧洲文化身份的变化及其对社会问题的影响来开展工作，从一开始就具有强烈的社会性和政治性，它必须通过与社会地缘政治和经济背景相关的艺术观念来证明自己的行动。它必须开拓组织者与主办城市的社区和市民密切合作的跨学科方法，聚焦当地的知识生产和传播，以在地性研究为基础进行视觉创造，揭示当地的艺术和社会实践，为城市文化对日常生活的影响提供新的视角，通过一系列的在地性研究、实践、展示，从而与通常的艺术双年展区别开来。因此，宣言展有意与通常被视为艺术生产主导中心的地带保持距离，寻找新鲜而肥沃的土壤来绘制新的文化地形。这不仅意味着需要关注非中心或边缘地区，也包括策展实践、协调和教育方面的创新，在欧洲背景下调查并反思当代艺术和文化的新兴发展，还要以新的展览形式和艺术表现形式吸引当地、国家和国际观众，促进欧洲社会的积极变革。为了应对充满挑战的社会、政治和城市环境，宣言展将自己从艺术活动的策划者，转变为跨学科的知识生产活动，重点关注参与性实践。它将自己视为促进者，为参与者提供专业知识和网络，使当地的社区和团体参与所有实践，让市民积极参与城市的未来发展。这一点也是它与其他双年展和艺术展览活动的不同。第十二届巴勒莫宣言展创建了一个由创意协调人组成的跨学科策展团队，包括记者、电影制片人、建筑师和批判理论家，不仅团队变得更加跨学科，还将在地性精神扩展到更 广泛的领域，例如艺术、都市主义和建筑，其影响力超出了观众对当代艺术的参与范围而进入当代城市文化领域。 宣言展所致力的社会参与，强调融入主办城市的社会和文化现实，加强社区 和文化基础设施的更新和使用。在运作模式的转型过程中，它要拓展市民参与的方法，为当地和区域受众开发以市民为导向的项目和公共活动，邀请主办城市的居民通过他们的想象力和勇气创造城市的未来，参与当地的文化生态系统建设，而不是受官僚、政策或公司利益的影响，争取留下更多可持续遗产。 例如，马赛第十三届宣言展举办的市民咨询活动。组织者邀请市民探讨他们在城市中的共同存在，寻找团结和社区建设的新空间。这导致了一项新的战略计划， 即反映当前社会话语权的艺术教育节目。这一办法被认为非常有价值，以至于马赛市政委员会成立了一个常设公民咨询委员会。 马赛是著名的港口，融合了古希腊、罗马和非洲、美洲及其他地区的文化，数个世纪以来，这座城市也一直充当着与北非曾经的法国殖民地的桥梁，它的历史和现实充满了矛盾和对照，但也充满活力。宣言展委托的建筑事务所组织了专家和市民参与研讨会，研究结果是《大拼图》（Le Grand Puzzle），形成了一个大型的多叙述文本，揭示了马赛的特殊性、需求和复杂性，作为居民重新思考其城市潜力的工具，并说明了各种可能的城市景观。▲ 普里什蒂纳第十一届宣言展砖厂干预措施 © Atdhe Mulla / Manifesta市民对城市文化参与的权利不仅体现在建议决策咨询的过程中，也体现在其成果上。这些成果展现在美术馆、博物馆、画廊和白立方空间中，也呈现在公共空间中。2022年的第十四届宣言展在科索沃首府普里什蒂纳举行，这是西巴尔干地区第一个举办“游牧”展览的城市。在全球政治和社会不稳定日益加剧的背景下，展览的中心主题是探索人们如何创造故事并在不同的文化和社区中分享它们，呼吁人们关注城市景观中公共空间的需求和使用。在普里什蒂纳和西巴尔干地区许多城市的公共、半公共和私人空间里，举办了展览、表演和城市干预活动，从奥斯曼时代的大土耳其浴室到南斯拉夫时代的青年体育宫，对公共空间进行改造，赋予公民和艺术家重新利用公共空间和再生废弃建筑的自由，并学习如何在未来主动关照它们。在此之前，组织者走进社区开展调查活动，询问居民“对您来说文化是什么？您如何参与文化？您的社区缺少哪种文化？”等问题，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一份完整的报告，提交给展览艺术总监凯瑟琳·尼科尔斯，她表示，“我认为，宣言展目前在普里什蒂纳取得的成功表明，我们拥有建构模块，其中包含城市、历史以及社区主导的元素”。其中一项干预措施是打造绿色走廊。它是一条建在废弃的铁轨上、长1.3公里的道路，在市中心的外围，连接城市中心和工业腹地，原本是一段尘土飞扬、日晒雨淋的碎石路，两侧是噪音很大的主干道，有最大的废弃砖厂。曾获得2021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金狮奖最佳参与奖的柏林空间实验室（Raumlabor）提出将其改造成一条设有座位和植物的人行道，并在这里举办了生态城市学习研讨会。让这个地方掌握在社群手中很重要，它应该属于这里的每个人，因此通过改造其实是创造一个可以讨论该地未来的讨论空间。这个例子表明了宣言展对公共空间再利用的关注和更新理念：通过再利用空置的建筑物，建立更多的公共场所，这不仅是一个城市的文化所必须的，更重要的是居民应该而且可以始终参与这一过程，由此才能实现居民 对文化的参与权利，共同为城市服务并享受它的文化。 在宣言展三十年的历史上，这届宣言展首次建立了一个永久性的跨学科文化 机构——叙事实践中心（Center for Narrative Practices），它建于原希夫兹·苏莱曼尼图书馆（Hivzi Sulejmani Library）的场地上，用于开展艺术、教育和社区规划 工作，所有权仍属普里什蒂纳市政府。展览期间，它是艺术和教育场所，现作为联合办公和文化活动空间对外免费开放，供不同领域的创意人士联合办公和举行会 议。卢森堡大公国政府的财政支持使翻修和改造过程成为可能，联合国开发计划署 （UNDP）作为宣言展的主要合作伙伴，负责执行翻修工作。 这是宣言展专注于对主办城市的文化基础设施和生态系统产生长期影响的结果。这两项干预措施都是“参与式城市主义”（participatory urbanism）的结果，创造条件让市民参与公共空间的回收和改造过程，通过“参与式城市主义”而重塑城市模式。不过，城市转型的长期愿景在双年展期间和之后如何发展还有待观察， 或许离完全实现目标还相当遥远。 国际艺术双年展的资源、定位、全貌似乎总在被重新配置，例如，威尼斯双年展不断寻求下一个艺术市场热点，宣言展则将重点放在非中心的、比较边缘化的欧洲城市，与其数千年的历史、地缘政治力量、现实整合起来。 2020年马赛第十三届宣言展的主题是“连字符”（Traits d’unions），意思是寻求建立“新的团结纽带”。地点主要有马赛历史博物馆（Musée d’Histoire de Marseille）、坎蒂尼博物馆（Musée Cantini）等重要的艺术机构，目的之一是通过宣言展的理念和运作方式为这些机构带来不同的声音， 在博物馆、美术馆对内延展和对外拓展的活动中更开放、更渗透，也更能适应新的形势。博物馆在当今的社会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它将人们聚集在一起了解周围世界的复杂性。博物馆的导向功能也正在发生转变，更加包容、多样化、突出公共属性并创造共存是其总的趋势。一个充满在地性和公共性的创作展览，与众多传统意义上的博物馆，尤其是一些精英博物馆的合作，为双方创造了叙事的舞台，博物馆变成了弹性开放的舞台，等待艺术家和人们去演绎。每个艺术项目或作品的创作者都必须是组合的，规定至少有两个 合作伙伴：一个本地合作伙伴和一个明确的国际合作伙伴。在公共教育项目中，邀请艺术家和马赛公民之间的合作，通过马赛市、市民及其家谱的特定镜头来研究欧洲当代不断变化的基因，为一个更加包容、多样化和社会参与的未来制定建设性的建议，减少精英主义的宏大叙事，实现一种新的团 结形式。 不过，在第十三届宣言展开展前，马赛的两座建筑物倒塌，造成八人死亡，约八百人无家可归。尽管这主要是管理当局忽略住户的需求，对贫困地区年久失修房屋缺乏关注，但事件发生在宣言展的筹备阶段，人们对艺术能否做出承诺、做出什么样的承诺、如何实现承诺提出质疑，由于倒塌而爆发的关于种族主义、不平等、仕绅化问题，不断在各大场馆中进行讨论。宣言展策展团队、艺术家、当地政府部门必须参与这些问题的讨论，应对人们对宣言展的质疑，宣言展也必须自我审视，像自己这样明确倡议社会意识的艺术活动，在面临突发事件时究竟能够承受多大程度的重压。本届宣言展的官方文献也不断提醒人们，面对社会动荡和全球流行病，艺术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这也是很多艺术家、策展人等艺术文化工作者对艺术活动和展览的共同态度。宣言展所倡导的参与式合作，在举办城市需要分配资金给宣言展的情况下，势必会影响其他艺术活动的开展，这就会引起各种抱怨和批评，质疑宣言展的真实作用，它的干预行为与城市公共生活和发展生态的关系。PA
本文节选自《以展为媒，拓展艺术的公共精神：欧洲宣言展的价值观及其运作机制》，全文刊载于《公共艺术》2024年第1期（总第8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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