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开车送越南团去参加博览会，因为堵车，我们聊天谈到交通拥堵的问题。一位会讲中文的越南女孩子说，中文词语的表达很形象，比如说很累很忙的时候，可以说累成狗、忙成狗或困成狗，还有冻成狗的。那么，堵车，堵成狗可以这么说吗？
同行的一位朋友说，当然可以说堵成狗了，就是非常堵的意思。不过，这位朋友好奇地问，越南语里面讲堵成狗，怎么表达。
一时间，大家开始搜肠刮肚，找各种词语来形容堵成狗越南语怎么讲。说着说着，大家说只知道黄皮狗，不知道怎么说堵成狗。
这时候，一位在车上很少说话的前辈，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飞来了一句，说“ tắc nhục như chó”——大家都茅塞顿开。
在越南，特别是河内和胡志明市，堵车、塞车，早上堵，晚上也堵，早已司空见惯。不堵车，反倒不正常。有时候堵车让人很绝望，感觉会永远堵下去，动都不动一下，一直堵到世界的尽头。
最近，随着168号交通新法规生效，越南人更绝望了。大家普遍感觉，违反交规的罚款太高了。绿灯还有3-4秒的时候，车子已经踩下刹车，不敢往前开了。
“如果不幸被罚款，罚款金额很高，或者是其他什么情况，一个月工资就没了。一辆摩托车不幸闯红灯，罚款都可以买车了”，一位越南朋友说道。
以前罚款只有400万到600万盾，那还只是工资的一半，司机们还能承受。但现在如果被罚一次，可能三个月的工资就没了，家里就什么都没了——越南政府关于道路交通行政违法行为处罚的新法令，正在引发舆论争议，因为罚款金额相对于民众的平均收入来说过高。
笔者在之前的文章，专门写过这个罚款的金额变化，感兴趣可以点这里跳转阅读。
自2025年1月1日起生效的第168/2024号法令，将罚款金额大幅提高。从金额上看，某些违法行为的罚款高达8000万到1亿越南盾。从比例上看，新规定中的某些罚款金额是以前的50倍。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过去和现在的罚款金额。对于摩托车，闯红灯的罚款从过去的80万到100万盾提高到现在的400万到600万盾。逆行行为的罚款从过去的100万到200万盾提高到现在的400万到600万盾。
酒驾，过去罚款600万到800万盾，现在罚款800万到1000万盾。对于汽车，闯红灯的罚款从过去的400万到600万盾提高到现在的1800万到2000万盾。
开车门导致事故，过去罚款40万到60万盾，现在罚款2000万到2200万盾，是以前的50倍。不仅仅是罚款，违法者还可能面临额外的处罚，如没收车牌、车辆，甚至扣留驾驶证等。
大幅提高罚款金额，可以停止违法行为的发生吗？有人曾经建议说，如果偷东西，抢劫东西一律砍手砍脚，或者直接死刑，估计没人敢去偷——用力度极高的处罚来禁止或减少犯罪的发生。
但实际上，越南新交规罚款比之前高好几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新规生效之前，越南国会同意，公安部可以截留交规罚款的80%用于自己本部门的支出和分配，不用上缴国库。
这个高额罚款的背后，引发了关于罚款目的是确保民众遵守交通法规还是增加财政收入的疑问，进而引发了民众对违法者与交警之间可能产生负面行为的担忧。
罚款的实施，还伴随着2024年《交通安全秩序法》的生效，该法规定从事运输业务的司机，每天驾驶时间不得超过10小时，每连续驾驶4小时必须至少休息15分钟，这进一步加剧了司机和民众的焦虑。
媒体采访了胡志明市的一名卡车司机和一位律师，探讨如此高额的罚款对民众生活可能产生的影响，以及这样的政策是否合理。从长远来看，新规可以约束一些不法行为，但是有些法规有点矫枉过正，太过严格了。
有人说，闯了红灯，罚款就是1800万到2000万盾，相当于一个普通人1到3个月的工资。这很难承受，罚款金额太高了。工资只有900万盾，每天的生活开销就要300到400万盾，月底剩下的也就500到600万盾。如果不幸被罚一次，三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有消息说有些人甚至在被罚款车子都不要了。
有的货车司机反馈，今年才跑了两三趟，但感觉堵车比以前更严重了。现在还没到目的地，大家都远远地停车。如果被罚一次，三个月的工资就没了，怎么办？家里有老婆有孩子，上有老下有小。对于这么高的罚款，你还会继续开车吗？
不幸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立法者面临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需要如此严厉且突然的处罚措施，特别是当越南劳动者的收入还不高时。是不是处罚不够严厉就无法达到威慑和预防的目的，从而无法提高民众遵守交通法规的意识，减少交通事故的发生？
原则上，很多人应该同意处罚必须足够严厉以确保威慑和预防效果，但处罚金额必须合理，与收入相匹配，不能让违法者陷入经济困境。如果为了威慑和预防目的而设定过高的罚款金额，长期来看会导致许多负面影响。
法律执行的最终目标应该是培养民众内心的自觉意识，让他们自愿遵守法律，成为一种习惯和文化，而不是因为害怕被惩罚。“我认为当罚款金额远高于民众收入，而交通基础设施还存在许多问题时，民众有权提出反对”，一位越南朋友说道。
关于交通处罚，还是惩罚的问题，暂且说到这。笔者在越南快讯网看到一位外国人，他写的一篇专栏的文章，讲到越南的法律，以及交通相关的内容。笔者把这位外国作者的文章编译出来，附在下面，大家看一看。
我曾经在越南两次因为遇到醉酒的人而发生交通事故。
第一次大约是在2019年5月。我被一个醉酒的司机撞到了。结果是我的后视镜完全碎了。他甚至没有说一句道歉的话，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继续开车，把他的醉意带到了别的地方。
另一次，是在2015年农历正月初二，我从河内骑摩托车回胡志明市的路上。
回想起那一刻，我仍然心有余悸。当时我正在以较高的速度行驶，突然一个醉汉骑着摩托车冲向我。我被甩出车外，重重地摔在路上，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受伤死掉。
在花了大约一个小时修车后，我继续了我的旅程。回到胡志明市后，我读到新闻，发现正月初二当天有66人因交通事故死亡。
越南的道路非常拥挤和混乱。你经常会看到一辆公交车朝你冲来。那时，如果你不迅速离开正在行驶的车道，你就会像一个斗牛士一样，冒着生命危险冲向公牛。
除了这些事情，我还想进一步解释为什么我对越南的交通感到不适。
我的外祖父是一个教堂的牧师，多年来我被迫参加礼拜。我常常坐在长椅上听他讲：“一切事情都必须以合适和有序的方式进行。”
他带我去教堂的路上总是井然有序。他说，我能够安全到达教堂而不遇到任何意外，是因为加拿大的法律和交通系统组织得很好。外祖父认为我是个没有规矩的人，所以他建议我去参军以培养纪律性。我抗拒了很长时间，直到我意识到自己确实太无序了，才决定听从他的建议。
在军队里，士兵们被要求遵守许多严格的规则。我学会了纪律，但也“学会”了如何破坏规则，染上了一些无纪律的行为习惯。
结束兵役后，我去了日本生活，亲眼目睹了地铁的便利和市民的秩序。我看到骑自行车的人们安静地移动，就像一群鱼。在车站，他们把自行车放在正确的位置，然后乘坐地铁，通过安全的人行道步行到工作地点。我想如果外祖父看到这些，他一定会很高兴。他肯定会再次以日本为例，向我解释“以合适和有序的方式”做事的必要性。
当我来到越南时，我发现这里的交通就像第五郡的电线一样，每个地方都错综复杂，我根本无法理解它的流动。起初，我因为太害怕而选择步行。但即使我一边走一边欣赏人行道上的风景，我还是会因为突然响起的喇叭声而吓得跳起来。
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那些违反交通规则的人在警察抓到时如何反应。越南人特别的地方在于，他们会先争辩一番，然后再考虑交罚款。交罚款这件事也很特别，有时钱不会进入国库，而是进了执法人员的口袋。这笔钱可能不多，因为我听到朋友们常称之为“咖啡钱”。
但接受“咖啡钱解决方案”的矛盾之处在于，它鼓励了，或者至少无法阻止违法行为的继续发生。这使得城市的交通状况变得越来越混乱。
现在，我将以更“谦逊”的态度继续讲述这个故事。2019年5月那次撞车事件后的几周，我在芽郫县开车时被警察拦下，因为我的摩托车没有后视镜。
我被“赦免”了处罚，但被警告必须买一个新的后视镜。我漫不经心地忽略了这件事，几天后又被他们抓到了。
直到第二次被抓，我仍然认为自己是一个正直的人，站在正义的一边。我被一种糟糕的感觉撕裂了。虽然我一直希望交通变得更好，但偏偏我自己却违法了，而且不止一次。
我的这种感觉可以用一个术语来描述，叫做“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这是一种心理状态，当一个人的信念、价值观与他们的行为发生冲突时就会出现。这可能会引起不适，促使他们寻找方法来恢复内心的平衡。
那时，我在身体和精神上都感到不适。我告诉他们可以扣留我的摩托车。最后，我的车被拖走了，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如何取回它，也不想再取回了。
我对自己感到失望，因为我放纵了自己。原因可能是我内心深处的无纪律性再次抬头，或者是我受到了周围一些越南人随意驾驶的影响，又或者是我依赖了越南警察对外国人有时更宽松的态度。答案也可能是“以上所有”。
最近，我听到周围的人们在热烈讨论一项新法令，该法令大幅提高了对交通违法行为的行政处罚。有人反对，有人担心即将失去的不仅仅是“咖啡钱”这样的小数目。
我明白，需要做很多工作，结合多种因素，才能使交通系统变得有序和规范。政府设定的高额罚款是为了促使人们更好地遵守法律。这是被期待带来积极变化的一个方面。
但压力越大，系统中的弱点就越会暴露出来。人民和政府都必须真诚地认识到这些弱点，并共同努力修补它们。
违法者会因为高额罚款而感到害怕，逐渐养成更好的出行习惯。交警也需要坚决不再接受“咖啡钱”。当双方共同努力修补旧的漏洞时，新的秩序将会建立起来。
而美丽的越南将会发展，让我有朝一日能够悠闲地漫步在人行道上，吹着口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