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回顾】于占达：反舞弊调查+刑事控告——以李某某诈骗案为例

各位同仁、各位朋友，大家下午好！

前面十几位专家律师做了专业的经验分享，可以说是一场知识盛宴，那我就给大家带来点餐后水果吧。前面大家讲的都是刑事辩护方面的内容，那我们既然是刑事论坛，反舞弊和刑事控告也不可少啊。先说下企业反舞弊，我一直在这个行业里，看到了这个行业从十多年前到现在的变化发展，企业反舞弊的重要性在逐年提升，也看到了我们国家政策方针领域的调整：

1.2022年5月将企业反舞弊最常见的几个罪名（职务侵占罪、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挪用资金罪）入刑点降到与针对公职人员的罪名（分别对应贪污罪、受贿罪、挪用公款罪）一样，将二者入罪门槛画等号了，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变动调整，这与刑法大的调整方向其实是相反的，说明什么？说明国家在加大对民企反舞弊的重视程度。

2.2023年7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了《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其中明确提到：依法保护民营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构建民营企业源头防范和治理腐败的体制机制。紧接着最高检、最高院也出台文件，都在说要加大对民营企业腐败行为的惩处力度。

3.2024年3年开始施行的《刑法修正案十二》增加惩治民营企业内部人员腐败相关犯罪的条款：非法经营同类营业罪、为亲友非法牟利罪等，这些行为都是企业反舞弊的痛点和难点，而这些罪名过去只适用于国有企业的员工，不适用于民营企业，但是从今年的3月份开始，也适用于民营企业员工了。

综合以上种种上层的文件来看，民企反舞弊的风向标已经很明确了，国家会加大对企业反舞弊的支持力度。鉴于此，厚启所作为在全国享有一定知名度和美誉度的刑事专业所，我们顺势而为，成立了企业合规与反舞弊部，简单说下我们企业合规与反舞弊部的服务内容：

今天要讲的这个案例相对比较简单，但是为什么要讲这个案例呢？一方面，这个案件是我职业生涯早期做的一个案件，基本上全程都是我一个人在做，反舞弊调查和刑事控告的每个环节都有涉及，对我个人来讲意义重大；另一方面，这是个零口供的案件，我们知道刑事辩护的目的是出罪，而反舞弊的目的是入罪，反舞弊的零口供案件就相当于刑事辩护的无罪辩护，其难度不言而喻。

刑事辩护，特别是在检、法阶段的刑事辩护，我们介入的时候可以看到很多的案卷材料，我们通过梳理、研判案卷材料，找到疑点、辩点，去跟检、法沟通，而反舞弊不一样的是，开始的时候往往只有一句话，我们需要从这一句话开始，把一句话变成一段话、一篇文章、甚至是一本书，然后再缩减到一篇文章、一段话，最后的一段话就是刑事判决书最后的那一段。

回到我们这个案件，这个案件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一句话，加盟商称当初交的加盟费用和合同上的金额不一致。这里补充说明一下，现实中很多商业模式都是加盟、经销、代理等模式，比如酒店、修车店、餐饮店、奶茶店等等，都会需要交给总公司一定的费用（加盟费、代理费、保证金等）从而获取授权。接到反馈或举报后，正常操作需要先做真实性初查，即举报的真实性有多大、值不值得查、是不是诬告陷害，所以这个案件中，接到举报后，我们随机找了几个加盟商了解情况，初步核实下来这个举报是真实的，那就启动正式的反舞弊调查：内部调查、外围调查，主要内容如下：

1.相关人员信息：举报人（为什么举报、举报人身份、举报人立场等）、被举报人（身份信息、任职信息、背景、家庭等）、参与人（证人、违规参与人、违规知情人等），这里面最关键的就是被举报人，我们这个案件的被举报人李某某五十多岁、离职、子女已成年，其在本行业已有多年从业经历，判断是个老油条，是个不好啃的骨头。

2.相关业务梳理：业务背景、加盟合同、加盟费用钱款记录、相关审批流程，把这些都要搞清楚之后其实大概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原来这些加盟费用都是被举报人李某某自己收了后由其打到公司账上，没有直接公对公转账，他是从自己这边过了一道，也就有了舞弊的机会。

3.现场谈话调查：外围的谈话，因该区域加盟商有二三十家，谈话工作量会很大，但是我还是按部就班来做，每个加盟商分别单独聊，聊什么呢？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谁、跟你怎么聊的、以什么名义收的费用、收了多少钱、钱是怎么给的，大部分是银行转账，那就把相应流水提供过来，小部分是现金支付，那就把现金是怎么来的搞清楚、再把相应证据固定好，谈话信息形成谈话笔录（切忌叫讯问笔录，因为我们没有公权力）。

4.案件分析研判：反舞弊调查前期工作主要就是还原事实，本案还原事实如下：李某某，51岁，任公司某区域网管经理，对加盟商隐瞒公司加盟费真实规定，以加盟费、空单费等名义多收取费用，使加盟商陷入错误认识而交费，金额共计30多万元。那这个案件如何定性呢？职务侵占还是诈骗？分析后我认为涉嫌诈骗罪，诈骗的话受害人就是加盟商，这些钱需要退回给加盟商，如果职务侵占的话受害人就是公司，这些钱需要退回给公司的，从案件事实和证据来看更偏向诈骗罪，李某某更多的是欺骗了这些加盟商，另外从当时实际情况来看，公司更希望把这些钱给到加盟商，以此来安抚市场。所以我们给该案定性是涉嫌诈骗罪。

另外一个问题是内部处理还是刑事控告呢？正常案件流程来说，我们此时应该找违规嫌疑人谈话了，并且违规嫌疑人愿意配合调查的话，公司一般大概率也就内部处理、不作司法移送了，这也是走到刑事诉讼阶段的反舞弊案件相对少的原因，但本案中的李某某拒不配合调查、甚至对抗调查，态度极其嚣张，后面索性失联了，所以基于这些情况，这个案件后期是零口供司法移送。

接下来就是刑事控告环节，我们基于前期调查整理的证据材料形成报案书，说到报案书又不得不说几个问题：谁去报、去哪报，如果按诈骗走的话，那公司不是受害人，加盟商才是，所以我们从几十家加盟商里面选取了两三家涉案金额较大、具有典型性的加盟商负责人一同前去报案，这样的话报案成功率才会更高；至于去哪报，刚好前面胡主任分享里也提到案件管辖问题，这个案件要到案件发生地去报，后来去了当地报案。做刑事控告经常遇到公安机关以民事经济纠纷、定性争议、管辖争议等问题往外推，这个时候我们的证据材料是不是充分、专业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个案件报案的时候，开始找的经侦大队，回复说他们人手不够，让去刑侦大队报，跟刑侦大队沟通呢又说定性有争议，在定性问题上又探讨沟通了蛮久，后来经过耐心沟通，终于立案了，立案后的工作相对来讲就比较顺利了，因前期证据材料做的扎实，配合公安补充相关证据即可，所以就顺利按诉讼程序往前推进了。说下案件最终结果，法院判决李某某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6个月，并处罚金3万，中午跟邢主任交流，他辩护的一个同样是三十多万的诈骗案件，判决结果是判三缓三，不由得感慨我们这个案件中李某某如果在前期公司调查中能够配合调查、退钱认错，对他来讲结果会完全不一样。

反舞弊调查工作到此应该说已经结束，但反舞弊工作其实还没结束，既然发生了这样的问题，肯定说明公司在某些业务流程中存在一些问题，我们要查漏补缺、亡羊补牢，把相应漏洞填补上；第二个，公司既然发生了舞弊案件，特别是一些典型性案件，查办结束了一定要做宣讲，起到惩前毖后、杀一儆百的作用；第三个是要举一反三，这里发生了这样的案件，其他的地方是不是也会有同类型案件，需要举一反三去摸排一遍。

最后，跟大家聊聊这个案件做完的感悟：

1.反舞弊调查一定要做实做细。这个案件，正是因为前期调查工作的取证、谈话、笔录做的专业、扎实，才导致后来判决基本上都认同，作为刑事辩护来讲，我认为要做实做细这个道理同样适用。

2.法律定性要客观准确。法律定性有问题，调查走向就会有方向性的错误，法律定性准确了，会使反舞弊调查工作和刑事控告工作方向更明确、效率也会更高。

3.刑事控告要专业耐心。刑事控告被打回是很正常的，这个案件开始也是被打回来的，如果不是跟公安的经侦、刑侦坚持耐心沟通，就不会立案，更不会有后面的结果，刑事控告我们必须迎难而上，耐心、细致、专业地去与公安机关沟通，当然前提是我们提交的报案材料要尽可能的专业、充分。

以上便是我的分享，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批判指正。

浙江厚启律师事务所企业合规与反舞弊部主任   于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