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十余年的“才子”教师涉性骚扰案:来自两省、两所中学、十位受害者的公开陈述

文化   2024-11-09 19:54   福建  
我们是“高中教师陈吉永涉嫌性骚扰女学生案”的当事人。在 2011 - 2024 年这 13 年间,有至少 10 位学生遭遇了教师陈吉永涉嫌性骚扰的不当接触,具体行为包括但不限于:邀约未成年学生参与饭局、要求未成年学生饮酒、触碰未成年学生隐私部位、对未成年学生发送有性意味的消息、利用老师权势要求学生给他发自拍、偷拍未成年学生并发布在社交媒体等。
教师陈吉永,在校内被称呼“才子”。2011 - 2019 年在新疆石河子第二中学(简称“新疆石河子二中”)任教,2019 年被举报对女学生实施性侵害,后离职,同年前往成都市实验外国语学校西区(简称“成都实外西区”)任教。2023 - 2024 年再次被举报,目前已离职,但仍持有教师资格证。
今年 8 月,我们通过网络公开自己的遭遇,后将相关证据和证词提交警方,并获得立案,但案件至今无明确进展。我们在此呼吁公众对校园教师性骚扰事件的关注,希望学校、教育局、警方积极介入,推动案件得到公开、公正的处理。
10 位当事人的自述及相关证据,见链接(如被删除,可后台私信回复“自述”获取):高中教师陈吉永涉性骚扰案当事人自述全文(附聊天记录)

案发时间线

案发时间线及相关当事人举报信息如下:
2011 至 2019 年间,陈吉永在新疆石河子二中担任语文老师,期间至少对 4 位学生实施涉嫌性骚扰的不当行为。
  • 2011 - 2014 年,陈吉永在一位学生高中三年期间,长期对其做出言语、肢体方面涉嫌性骚扰的行为。包括通过微信发送带有性意味的消息,如“我想和你做爱”、“想干尼(你)”等。
  • 2014 年,陈吉永于学生在其家里聚餐时主动买酒,在学生喝醉后,将其中一名学生妮可(化名)叫入其卧室,询问“是不是处女”,并做出搂抱、亲吻等行为(妮可于 2024 年 7 月在小红书发帖讲述自己的经历,见后文)。
  • 2018 年,陈吉永以“月考没考好”为由将一位高二学生叫至办公室,做出触摸、搂腰等涉嫌性骚扰的肢体接触行为。
  • 2019 年 2 月,陈吉永邀请一名当时尚未成年的学生聚餐,期间反复劝酒。当事人多次拒绝后,陈吉永以“单独嘱咐几句话”为由将当事人叫进包厢,再次劝说,当事人在压力下被迫饮酒。陈吉永在包厢里对当事人做出亲吻、触摸等涉嫌性骚扰的不当肢体接触。
    事后,当事人的亲友向教育局举报并报警。由于陈吉永拒不承认,且私密空间取证困难,其未获惩处,但于 2019 年 3 月辞职。
2022 至 2024 年,陈吉永于成都实外西区任教期间,涉嫌性骚扰至少 6 名学生,包括新疆石河子二中的毕业生。
  • 2022 年 4 月 13 日,陈吉永将正在上晚自习的成都实外西区高三学生Yuki(化名)叫至饭局,在公开场合实施触碰隐私部位、“开黄色玩笑”等行为,整个过程长约两小时。

    2023 年 10 月,Yuki发文举报陈吉永。成都实外西区的校长、年级主任、英语老师私下找Yuki了解情况,称将“仔细调查”。后经Yuki主动询问,校方称将对陈吉永公开批评,并取消其奖金及评优评先资格(有录音)。该事件被上报至教育局。但此后陈吉永仍继续担任班主任,未受公开处理,此事不了了之。

有校友称,学校并未就2023年陈吉永被举报性骚扰一事开展调查,反以“谣言”处理

  • 2023 年 9 月,陈吉永与一位新疆石河子二中已毕业 3 年的学生在成都见面吃饭,离开饭店后对其实施搂腰、“亲脖子”、“捏后脖颈”等行为。
  • 2019 - 2022 年,成都实外西区两位 2022 届毕业生,在校三年内长期遭受来自陈吉永言语、行为方面涉嫌性骚扰的不当接触。其中一位当事人在双手抱着作业无法躲避的情况下被触碰腰部;另一位当事人收到来自陈吉永的言语暧昧的信、语音,被当众评价身材,如“飞机场”等。
  • 2022 年 9 月 - 2024 年 1 月,陈吉永对成都实外西区一位 2025 届学生实施涉嫌性骚扰的行为长达两年,从偷拍、要求当事人发自拍,逐渐发展到肢体触碰。
  • 2023 年 1 月 4 日,成都实外西区一位 2022 届毕业生在返校宣讲时遗漏U盘,被陈吉永要求提供“好看的照片”以交换。
2024 年 7 月,当事人之一妮可在小红书发帖《高考后的暑假,我被老师侵犯了》,讲述自己 2014 年遭受“才子”老师性侵害的经历,未公开涉事教师姓名。该帖文被大量两校学生转发。经确认文中教师即为陈吉永。受此鼓励,更多当事人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案件进展

2024 年 8 月 1 日,成都市公安局天府新区分局监测到舆情,主动联系部分当事人进行调查,案件正式进入法律程序。此时警方态度较为积极,称“一定会调查清楚”,但后续并未主动告知进展。
8 月 7 日,当事人将整理好的案件有关信息递交给了分管成都实外西区的教育局,教育局拒绝接收,称等公安出具调查结果后才能介入。当日,当事人将资料递交给天府新区分局,但此时警方称当事人没有及时报警,聊天记录等证据已过时效,拒绝立案,且未向当事人出具任何文件。当事人于同一天联系成都实外西区,校方称“公安正在调查”,此外拒绝和当事人沟通。 
9 月 16 日,在几位当事人的坚持下,仅有其中一位成都实外西区25届学生的事件得以行政立案。天府新区警方当天向当事人出具“陈吉永骚扰他人案”行政立案告知书。
此后警方以当事人材料不够、“ 6 个月之内没有过分的言语骚扰”、学校监控被覆盖、缺少证人等为理由,一直未明确告知调查进展。

为什么性骚扰能够持续多年?

1.师生权力关系下性骚扰的隐蔽性

尽管陈吉永被多名当事人和两校学生指认,长期在课堂上和私下存在涉嫌性别歧视、性骚扰的言行(公开称女学生为“大丫鬟”、“小丫鬟”,评价女学生“飞机场”,要求课代表必须是“漂亮女生”等),但在“明星教师”、“才子”的人设光环下,这些明显不符合教师规范、对学生身心健康造成损害的行为被解读为“个人教学风格”,受到默认甚至赞扬。而受害者在隐形压力下,也都选择保持沉默。
不少当事人在讲述中都提到:“一开始对他有着才华横溢、浪漫不羁的滤镜”,“以前他对我很好”,“很多同学都和他关系好”……正因如此,遭遇性骚扰更容易给学生造成巨大的冲击,因为难以接受尊敬的老师会做出伤害学生的行为。当事人在这种情境中更容易自我怀疑,甚至说服自己老师的行为是表达关爱。

举报文章下的校友评论

在校园中,师生之间的互动本质上存在权力的不对等。尤其是对于未成年或刚成年、身心和学业都正值重要发展阶段的高中生,老师的态度和评价可能对其产生重大影响。“不受老师喜欢”意味着可能在校园环境中遭受排斥,降低学生的自我价值感。很多时候,教师对学生实施性骚扰不是通过明显的威胁或强制,而是利用权势进行隐蔽的心理操控。
根据一位当事人的自述,她曾被陈吉永以“考试没考好”为由单独叫去办公室谈话,在害怕和愧疚的情绪下,遭受“搂腰”等涉嫌性骚扰的触碰行为,并被暗示“跟他关系好有很多好处”。因为表现出抗拒,事后这名当事人在课堂上感受到明显的被针对。
此外也有当事人指陈吉永以“感恩”、“听话”为名要求女学生私下发照片、视频,否则就以老师的身份对学生的态度加以批评,甚至是在班级里公开进行,使当事人“陷入怀疑、内疚、恐惧,最后变得顺从”;通过周记关注学生心理状态,给予关心的同时询问学生私生活信息,言行逐渐超过师生关系边界。
这也是为什么很少有当事人能够及时站出来指控:因为在事发时我们常常是愣住的,甚至认为自己是“自愿”的。作为受害者,我们很容易对自己的犹豫和沉默感到羞愧,加之青春期的学生对性尚处于懵懂阶段,性教育缺失和文化中的性羞耻也迫使我们隐藏自己的经历。即使到了现在,除了公开讲述的当事人,也有更多女生难以说出自己的遭遇,即使脱离了师生关系,基于权力关系的操控仍在持续释放其影响力。

2.防治性骚扰制度缺失

在本案中,面对当事人调查处理的诉求,成都实外西区的态度是不做公开回应,“等待公安调查”。但实际上,校内调查和校外司法渠道调查完全可以同时进行,学校也应当支持和配合司法调查,同时加强校园内性骚扰防治制度的建设。
教育部《关于建立健全高校师德建设长效机制的意见》明确,对有“对学生实施性骚扰或与学生发生不正当关系”情形的教师,应当“依法依规分别给予警告、记过、降低专业技术职务等级、撤销专业技术职务或者行政职务、解除聘用合同或者开除。对严重违法违纪的要及时移交相关部门。”
《民法典》规定,学校“应当采取合理的预防、受理投诉、调查处置等措施,防止和制止利用职权、从属关系等实施性骚扰”。《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学校“应当对未成年人开展适合其年龄的性教育,提高未成年人防范性侵害、性骚扰的自我保护意识和能力”,对遭受性侵害、性骚扰的未成年人,学校“应当及时采取相关的保护措施”。
学校的立场本应是培育和保护学生,实际却拒绝承担责任,对当事学生的投诉未做及时、有效处理,以“维稳”态度应对诉求;教育局在其中也未能起到监督、调查的作用。
目前陈吉永虽然已离职,但既非被学校开除,也未获处分,没有因被投诉性骚扰而留下任何公开、可查证的记录,随时可以像多年前一样,换一所高中重新开始。学校和教育部门的失能,纵容了性侵害的发生和持续,使当事人在维权过程中举证困难、遭受二次伤害。

诉求和呼吁

从警察介入至今已过去 3 个月,我们作为当事人仍不清楚案件的调查内容、进展如何,也迟迟没有等来调查结果。因此我们只能不断讲述,希望公众对事件的关注可以推动案件进程。
一位当事人写道,“没人能在一次次旧事重提中毫发无伤”。站出来维权,意味着要承受被以“影响学校声誉”为由要求删帖的压力,默默消化旁人的误解乃至冷嘲热讽,以及来自对方的“合伙污蔑”的指控。但也正是在一步步的维权过程中,我们知道了彼此的存在,被姐妹们表现出的勇气和真诚所感召,也从未如此坚定地相信:我们从来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从当初的逆境中保护了自己,生存了下来;而现在,我们在为了正义而坚持发声。

从曝光,到征集更多当事人,再到相互支持着将各自的经历书写成文、搜集证据,过程中付出的心力难以想象。之所以还要做这一切,不仅是为了让性侵害的实施者受到应有的处罚,更重要的是,我们希望让更多女生的遭遇被看见,也让更多学生能够在安全的、充满支持性的环境里学习成长。

我们的诉求如下:
  1. 希望成都市公安局遵循办理案件“合法、公正、公开、及时”的原则进行调查取证,认真对待 10 位当事人的自述并将其纳入证据范围,对陈吉永的违法情形依法予以刑事或行政处罚,及时将调查进展、处罚决定告知报案人并通报。
  2. 希望成都市实验外国语学校西区就此事做出公开解释和回应,包括对学生举报的调查处理结果、对毕业和在校当事人的保护救济措施、校内防治性骚扰机制的建设等。
  3. 希望教育局依据《教师资格条例》,撤销陈吉永的教师资格,并就此事做出调查及信息公开。

如果你关注这起事件,请帮助我们转发扩散。让我们的声音汇聚,形成推动改变的力量。

如果你也是当事人之一,并且愿意讲述自己的经历,请私信联系我们。我们和你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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